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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当他说出自己铁面军的主帅,传闻中的那个铁战神时,韩毅也算是印证了心中的猜测,坐在书斋的椅子上,百感交集地看着儿子良久。
  他总觉得自己这个儿子绝非池中之物,临风小时,他也费心不拘谨儿子的性子,让韩临风可以随心做自己喜欢的事情。
  不过韩毅这么做并非卧薪尝胆,而是夹杂了补偿情愫——总是想将自己年少未完成的事情,让爱子尽情做个遍而已。
  可万万没想到,这小子竟然背着自己不声不响,差点捅破了天!
  北地之人,有谁不知,铁面军已经基本收复了二十州的失地,如今在北地俨然已经原地封王封神!
  昔日的曹盛裘振一类的散军,完全没法同今日的铁面军比拟!若能掌控这样一支铁血之师,走到哪里都不怕!
  想到这,北镇王在书斋里绕走了好几圈,越走越是激动。
  最后,他从书架的暗盒里拿出了一只陈旧的锦盒,打开盒子,里面躺着一枚田黄石雕刻的方正大印,印上盘踞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龙,嘴里衔环,异常精致。
  “这是圣德先帝的印,虽然是私印,不过多用于宗亲书信。我现在把它交给你了,能不能用它平定叛乱,重振我们这一族,就要看我们北镇一支的造化了!”
  当韩临风伸手要接的时候,北镇王却一把紧握住了他的手:“我一并交给你的,还有我北镇王府一家老小的性命!”
  韩临风稳稳回握住了父亲的手:“请父王放心,此番进京,就是要与诸王展示我北镇王府的实力,最后无论哪位皇子坐在龙椅上,都不会再小窥梁州。最起码以后我的子嗣不必再入京为质,被人呼来喝去了!”
  天子的位置不好坐,京城的局势也不甚明朗。但是韩临风知道该让铁面军在京城的一众权贵前亮一亮相了。
  既然是武装到了牙齿的猛兽,总得让人知道,才能避免有人以后想不开来招惹梁州。
  北镇王府父子俩商议着入京的事宜,而赵栋的营帐桌上也是信笺如雪花一般。
  韩氏皇族当初封王无数,而这次京城动荡群龙无首,自然也燃起了那些宗亲王爷们角逐王位的野心。
  可是那些王爷也知道,只顶着皇室王爷的头衔,两手空空地回京的话,是肉包子打狗,要被淹没在那些起义流民的喊打喊杀里。
  只有带着强有力的军队入城之人,才是真正可以力挽狂澜,稳住韩氏江山的定海神针。
  所以身在北地的赵栋也成了各路藩王极力争取的对象。什么天花乱坠的允诺都有,甚至有人在信里暗示,一旦赵栋能助他入京稳坐王位,便将自己的女儿送给赵栋为奴,任凭他打骂差遣。
  各种几近丑态的信笺,让人看了也是大倒胃口。
  渔阳也从惠城匆匆赶来,哭着入了营帐,求着自己的夫君赶紧回京,解救自己的母后和六弟弟。
  赵栋拧眉冷声道:“你可知陛下被皇后和恒山王挟持去了行宫?他们还需要救?”
  渔阳一听也傻眼了。
  她平日受夫君的影响,尽量不参与皇家政事,甚至六弟和九弟之间的皇储之争也从不掺和。生怕让自己的夫君夹在中间难做。
  可是现在听赵栋说,母后挟持了父王,甚至已经宫变杀了琼贵妃和九皇弟,她震惊之余,自得慢慢消化一下。
  不过想起自己母亲争强好胜的性子,还有她离京前,两个皇弟已经陷入白热化的争执,所以母后若是悍然发起宫变,似乎也不太让人吃惊了。
  不管怎样,京城如今陷入了一片动荡,赵栋必须马上带兵回去清君侧,再将二圣迎回宫中。
  正在这时,公主一眼看到了满桌子各路宗亲投送来拉帮结伙的信笺,只看了几封就气得她心悸气短!
  “一群无耻之辈,居然还妄想着这个时节拉拢着你!他们也不想想,你是何人的女婿!”
  赵栋没有说话。毕竟从外人看来,他一直屈服于皇室的淫威,不得已娶了骄横的渔阳公主,平日应该憋屈得很。
  他们也应该是猜测着此番皇室遭逢劫难,被迫成为驸马爷的赵栋一定迫不及待也想革新换代,不再受那帝后挟持了。
  所以这些宗亲们才会纷纷写信,试图拉拢赵栋。
  赵栋不让渔阳再看那些气死人的信,只是命令大军即刻拔营起寨,他要尽速赶回京城。
  渔阳公主也要去,可是赵栋不肯,只说京城混乱,他若带女眷会不方便,渔阳还是留在北地惠城,待京城平定后再回去。
  现在,大魏各处能有实力挑战王位的宗王,几乎都集结着各路军队,朝着京城的方向进发。
  宗王妃并不太关心京城政局,可是也知道王室生变的时候,宗亲入京的意义。
  自己的丈夫和儿子突然带兵入京,在她看来应该不会是去争抢虚空的王位,而是想要跟陛下表一表忠心,入京勤王护驾去了。
  只是宗王妃并不觉得凭借着梁州这些虾兵蟹将,能创下什么惊世奇功,更觉得这父子二人有些不知天高地厚,居然也眼巴巴地带着一点家当入京丢人现眼。
  所以大家闲坐一处时,她忍不住跟落云抱怨起来。
  落云没有说话,也是心事重重。她在回忆三日前的凌晨,她在梁州城门外亲自送走了韩临风的情形。
  跟蒙在鼓里的宗王妃不同,她清楚韩临风的实力,此番他带着铁面军入京,绝对不可能是简单的勤王护驾。京城此时风起云涌,群雄逐鹿,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发生惊天动地的变故。谁也不清楚此番赴京是吉是凶。
  落云将自己从寺庙亲自求来的灵符挂在了他的脖子上,虽然觉得有千言万语的叮咛,可是话到嘴边时,却只剩下一句:“一定要平安回来……”
  跟封王拜相,一朝成龙相比,她更希望自己的夫君能平安回到自己的身边。
  至于其他,她并不强求,只希望这一遭之后,北镇王府起码不用憋屈夹着尾巴过日子。
  在宗王王妃有一搭没一搭的话里,她始终一语不发。
  小公子韩逍却发起了长篇大论。他对于哥哥非要与父王领兵入京的行为,很不以为然,引经据典地评价古往今来,投机取巧的人大都没有好下场。
  京城动乱,真正的聪明人都唯恐避之不及,韩逍很不明白兄长怎么突然功利心大盛,竟然做出如此赌徒之举,更是不高兴父兄不跟自己商量。
  好歹家里他的书读得最多,若是父兄同他商量,他一定劝谏二人不可入京犯险。
  虽然北镇王和世子都去了京城,但这也没耽误小公子在自家的庭院里,跟一府女眷卖弄自己广博深沉的见识。
  结果宗王妃被儿子说得心烦意乱,只恨不得立刻骑马去拦截了那二人,万万不能入京闯下泼天大祸。
  而那赵栋入京时,并没有带走儿子赵归北。毕竟北方的的二十州刚刚平定,而铁弗人虽然短期不会来犯,也要防患未然。
  而且赵栋还有一点私心。他知道京城如今变数太大,儿子还年轻,又是刚刚成婚,何必去趟那浑水?
  所以他干脆留下了小夫妻在梁州。所以此时韩瑶也在娘家里坐着,听了弟弟的一番高谈阔论。
  她却是听了不甚顺耳,瞪眼道:“你一介书生,又懂什么?哥哥厉害着呢,用不着你这般咒他!”
  受了赵归北的影响,韩瑶知道的可比宗王妃母子多了许多。虽然她也不知哥哥就是威震北地的铁面战神,不过在韩瑶看来,兄长是比父亲还要可靠的存在。
  所以听到自己的弟弟在那不知天高地厚地品评兄长,韩瑶立刻毫不客气地出言申斥。
  韩逍斜看姐姐一眼,冷笑一声道:“倾巢之下无完卵,别以为你嫁给赵家就能置身事外!赵归北可不是人家渔阳公主的亲儿子!到时候也护不住你这个乱臣之女!”
  这话气得韩瑶起身要打弟弟。
  可是宗王妃向来护着儿子,立刻瞪眼道:“逍儿有何说错的地方?你嫁人之后越发能耐了,时不时跟我顶嘴,现在还要当着我的面耍家姐威风!要是这样,你立刻搬出府去,少回来气我!”
  韩瑶在母亲面前是讨不到好的,只能委屈地坐在了嫂嫂的身边,不接母亲的话茬。
  不过落云此时却抬头瞟了小叔子一眼,淡淡道:“王室动荡,藩王入京勤王护驾乃是祖训。父王是韩氏子孙,焉能偏居一隅,苟且偷安?你方才之言就止于院中。若是出去跟你的友人说,才是会给家宅招惹灾祸!”
  平日落云从来没有跟小叔子争论过什么,听了他那些书生意气的酸话,也是笑笑就罢了。毕竟他是宗王妃的亲儿,总要让一让。
  可是他今日之言,完全是无知的诳言浪语,落云不能不出声申斥。
  韩逍在王府里除了父兄,一向说惯了上句,冷不丁被他一想看不起的平民嫂子申斥,竟然愣在原处,有些转不过脸来。
  宗王妃也有些不高兴,不过她也知落云说得在理,韩逍平日总是跟一群跟他年龄相仿的友人交际,若是不注意言语,的确惹祸。
  于是她终于不轻不重地说了儿子几句,气得韩逍脸色涨红,一副不爱跟妇人口角的憋气样。
  落云也不想再跟黄毛小子口舌,借口要让韩瑶看看她新绣的花样子,当下起身,跟宗王妃施礼后拉着小姑子出了园子。
  韩瑶跟着落云一起,说话倒是没有拘束,不过她其实也心悬着哥哥和父王,小声道:“归北这几日得到的消息都是京城里乱极了。我的公公也赶回了京城,父王和兄长也去了。他们会不会政见立场不同,闹出乱子来?”
  落云抿了抿嘴,没有接话,因为她也不知现在的情形,唯有期盼着月余之后,从京城传来好消息。
  只不过没有过多久,从京城来的书信越来越少,整个驿道如同荒废了一般,等不到半点消息。
  就算宗王妃去各处夫人府上打探,得来也是形形色色不太靠谱的传闻。
  有从京城逃过来的人说,整个京城乃至周遭乡县,都被起义的流民占领了,许多州县官员甚至被那些流民抓住,吊死在了衙口。
  许多世家纷纷逃离京城,京城周遭也没有官署衙门了,烧杀抢掠不断,俨然是要亡国的乱世情景。
  宗王妃听了这些,在惠城官眷宅门里也坐不住了,左右一看,发现陪她来的落云不知踪影,于是便问身边的妈妈,世子妃去哪了。
  这么一问,才知世子妃好像是去城中的钱庄办事去了。
  宗王妃气得朝天翻着白眼,自言自语道:“这都什么是时节了,还有心思摆弄她那些闲钱!”
  第106章
  宗王妃哪知道,落云可不是去摆弄闲钱去了!
  当京城驿道全都断了消息之后,想要知道京城近况,只能听那些捕风捉影的消息。
  落云却知道有个人的消息一定比官家都灵通,还有谁能比在天下遍布钱庄的财神爷更有门路的?
  所以趁着婆婆去官眷府门做客的功夫,落云带人坐马车去了城里的茂祥钱庄表明了身份,递了拜帖。
  这次,伙计不再推诿,入内问询了一会,又让贵客先饮茶稍等片刻。
  不一会,便有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停在了钱庄的门前,又下来了几个美貌的婢女恭请世子妃上车。
  落云知道,这马车是游山樾派来的,不过她身边的侍卫却小声提醒世子妃最好不要上来历不明的马车。
  落云笑了笑,淡淡道:“财神爷的马车也不是谁想上就能上的,京城虽乱,可是梁州地界还没有变天,一会你们在后面跟上就是了。”
  说完,她领着两个侍女坦然上了马车。
  这马车一路行驶到了游山樾秘居的仙隐山。
  这相连的两座山,平日乡民游客都不得靠近半步,而落云下了马车之后,自有滑杆软轿接应,抬着落云来到了半山的院落。
  此处修筑的屋瓦精美,俨然是山中的皇宫一般。
  虽然此时夏季,但是山中阴凉潮湿,若是体寒之人,难免会觉得有些冷意。
  可是当落云脚踏院落地面青石的时候,却觉得有隐隐热气从鞋底传来。
  看来财神爷真是财大气粗,不光是屋子里,就连院子里也铺设了地龙,就算到冬季,也会雪落地面即化,雪水流入道路两旁的凹槽里,让主人欣赏庭院落雪,却不会弄湿鞋面。
  这个游山樾当真没有白来人间一遭,将所有的极致享受都研究得透透的。
  等入了屋子,绕过整幅雕梁画栋的檀木屏风,落云在帷幔重重间,看到了正在几位绝色侍女的环绕下,咕噜噜吸着玉嘴水烟的游财神。
  那些艳姝虽美,可惜脸上的脂粉堆砌得有些俗气,当落云走进来时,只一身淡雅素衣,肤色赛雪,峨眉轻扫,尤其是那双透着水波秋光的眼,便已经胜过香脂艳脂的浮华之美。
  游山樾虽然年岁甚大,却很爱欣赏美人。他虽然曾经见过落云,不过那时的她眼疾尚未痊愈。
  而现在这秋波灵动的美人,仿佛是给玉雕的美人注入了魂灵,似乎更胜从前数倍,
  游山樾看得眼前一亮,不由得坐直了身子,略略施礼后,吐出一缕轻烟之余,感慨道:“世子妃当真是老夫见过最美的丽人,听说您眼疾已经康复,可喜可贺啊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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