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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打着瞌睡的导演也被拍醒了,他揉了揉眼睛,就拿起一旁的大喇叭,准备喊“卡”。
  整个宴会厅安静得什么也没有,所有人都很疲惫,就连摄像师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。
  吴绅站起来,示意所有人准备收工,却突然被一道声音打断。
  那声音很清亮,像是从某个电子设备里传出来,回响在了整个宴会厅内。
  “——我生而高贵,富可敌国,我比国王更富有。”
  她的声音落在了空而寂静的宴会厅里,伴随着下楼的脚步声,一步一步,敲在了某颗心脏上。
  “——可你从不高看我一眼,令我贫瘠的灵魂比乞丐更贫穷。”
  穿着平底鞋的人走下了长长的楼梯,来到了拍摄现场,令无数人侧目。
  那道声音再次响起:
  “——我舍弃了一切,无惧前路,我比英雄更坚强。”
  “——可你一句话,便令我失去方向,我比弱者更柔软。”
  鹿言一步步走进了临时搭建的出租屋,来到了跪坐在地的人面前。
  他颤了颤手指,撑着自己直起了身,仰头看着她,目光缓缓落到了她手中的手机屏幕上。
  坐在病房里的女孩看见他,不由得笑了起来。
  “——他们追捧我的皮囊,将我捧上了天,我比星月更美丽。”
  温热的液体从他眼角滑落,他的视野一片模糊,再也看不见任何。
  只剩那清亮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边:
  “——可天底下唯独只有你,是我日思夜想的渴求。”
  “——在那梦里,我比草虫更丑陋。”
  就像每个故事都应该有一个女主角。
  十八岁的陆以衍离开家里,选择从零开始寻找自己的理想时,也遇上了他故事中的女孩。
  她真诚直率,勤奋自勉,有着永远消耗不尽的热情,在每一个出租屋里的长夜,向他诉说着她对理想的热爱。
  他们隔着一堵裂了缝的墙,仗着看不见彼此的脸,整夜地谈天说地,聊尽了一切,也还意犹未尽。
  就这样,他们第一次尝到了不一样的情感,那略微酸甜的滋味。
  但后来陆以衍才明白,并不是每一个故事,都真的有一个女主角。
  他追逐着她的理想,迈进了从未想过的世界时。
  他走到了她的身边,和她度过每一个奋战的考试时。
  他明确了自己的未来,想要与她分享时。
  都从未想过,她不会是他故事中的女主角。
  因为在某一个故事里,她只是与他擦肩而过的过客。
  她的模样,本不该出现在他的记忆中。
  她的名字,本不会是他心中的重量。
  可她确凿地出现了,陆以衍便无论如何都不能明白,她怎么就不可以是他的女孩。
  是谁规定了他应该爱谁?
  是谁划定了他应走的路?
  是虚无缥缈的神吗?
  还是所谓的命运呢?
  可他就想成为一个演员。
  一个想演谁,就能演谁的演员。
  挑什么样的剧本,该是他说了算。
  陆以衍仰着头,微微闭上了眼。
  眼眶里的热泪一滴滴落下,像是要流尽那些漫长的夜。
  当她的声音落在耳边,他在一片眩晕中努力睁开眼,看清了眼前的世界。
  那张温婉的脸便跃入了眼帘,她柳眉细长,杏眼圆润,苍白的脸上有的却是清爽的笑容。
  于是陆以衍的世界里——
  终于有了一张轮廓分明的脸。
  ?
  第90章
  楼下的拍摄现场安静了很长的时间,就像是所有人都已经累了,再也弄不出多大的动静。
  再过十分钟,今天的拍摄就会结束,身穿白衬衫的人却还站在厨房里,专心致志地照看着锅里炖的甜汤。
  这碗汤的火候掌握得很好,红枣软烂,桂圆晶莹,香气溢出来,飘满了整个套房。
  他便抬手关掉了火,拿勺子在锅里轻轻搅拌均匀,直到完美得挑不出错处,才拿起一旁的保温杯,将冒着热气的甜汤盛进了杯子里。
  白色的保温杯被拧紧盖子,厨房纸在上面温柔地擦拭着,拭去了每一滴蒸汽。
  透明水珠浸入纸巾,留下一道水渍,但很快就会干涸。
  他神情专注得像是在打磨一件艺术品,又温和得像是对待珍贵之物。
  不知从哪响起的“秒针”的声音正咔哒咔哒地走着,像一种无声的催促。
  他抬起头来,拿着手里的白色保温杯,从容地离开了房间。
  二楼的走廊上寂静无声,便将楼下的那点杂音显得空灵,无形地回荡在整个城堡中。
  他一步一步来到走廊的另一边,与楼梯口擦过时,陌生的声音隐隐约约从宴会厅里传来,只言片语落在了他的耳边。
  但他并未回头去看。
  直到熟悉的房门出现在眼前,他才停下来,弯下腰,将白色保温杯放在了门口。
  一个不那么显眼,却又不会被碰倒的位置。
  拍摄现场的声音再次传来,让他指尖一颤。
  “……天底下唯独只有你,是我日思夜想的渴求……”
  “……在那梦里,我比草虫更丑陋。”
  咔哒咔哒的秒针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。
  鹿言猛地抬起头,环视了一圈周遭的拍摄现场。
  临时搭建的出租屋内,布景之外的宴会厅,正中央的楼梯上,每一个地方都静得可怕。
  世间万物,连带着空气,似乎也都停滞在了这一瞬间,而“瞬间”变成了永恒的暂停键。
  整个浩瀚又逼仄的世界,仿佛只剩下了她一个。
  鹿言手一颤,握着的手机就掉在了地上。
  屏幕上的视频通话还亮着,那病房里的陌生女孩也被定格在了笑容最灿烂的时刻。
  鹿言后退几步,转过身快步朝着外面走去,脚步仓皇,形单影只。
  整个拍摄现场的人都还站在原地,他们睁着眼睛,像蜡像馆里最栩栩如生的死物。
  鹿言的脚步越来越快,她跑上了楼梯,看见了同样被定格的鹿雪,而她的身后,席江和诺斯维亚还保持着平淡的神色,只有明浼神情显得有些哀愁。
  她想唤他们一声,却又在下一秒,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疏忽了一整天的事情。
  鹿言猛地回过身,在整个拍摄现场扫了一圈,但哪里都没有那道白色的身影。
  她无端端有些喘不过气,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,飞快地朝着二楼走廊而去。
  裙摆在匆忙中刮到了走廊里的玻璃花瓶,那娇艳的香槟玫瑰却纹丝不动。
  整个停滞的时空中,只有她越发仓促的脚步声,到最后变成了全力冲刺。
  终于在踏上二楼走廊的那一刻,她见到了那一抹干净的白衬衫。
  鹿言终于脚步一顿,有些眩晕的大脑松懈了那根弦,让她有了余地来喘息。
  她停下了奔跑,快步走向他,越来越快,越来越急不可待。
  而站在房门前的他似有所感,抬起头来看向了她,目光温和。
  鹿言鼻子一酸,还是忍不住跑了起来,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。
  而他张开手,稳稳地接住了她。
  被他结实的臂弯圈住后,她才深吸了一口气,用那熟悉的皂粉气味来平复自己的恐慌不安。
  她想开口问问他,怎么一整天都不见人影,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,让她心都快跳出来了。
  可就在这句话即将道出的瞬间,鹿言顿住了动作。
  她微微颤抖着抓住了他的白衬衫,声音艰难地在他胸口响起:
  “……你……为什么……”
  是醒着的。
  他的手轻轻抚了她的长发,留下柔软的温度。
  随后,那一如既往的干净嗓音在她头顶响起:
  “这一次,辛苦你了。”
  鹿言睁大了眼,还未察觉,眼泪就已经掉了下来。
  她的声音也哽咽了起来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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