转身进了后院，不多时，捧了把剑出来交到苗常青手中。</p>
「郭师兄临走前将这剑留下，嘱咐定要交到你手中。」</p>
这剑黄金吞口沙鱼鞘，剑锋亮如秋泓利能削铁，乃是郭家耗费千金请名师铸造，给郭守恒这么子习武之用。单论剑术，苗常青尚要稍占上风，偏兵器差了一大截，前日那一输，多半是输在这兵器上，这才有了昨晚那一场荒唐，眼下一瞧这剑，心中实说不清是甚滋味，待接在手中，方瞧清那乌木手柄上竟刻了「小青」二字，不由眸光越发暗沉，思量半晌，方才回转师门。</p>
※※※</p>
一过三月，关内已是杨柳吐翠，关外草原却仍是枯黄一片，刚冒出头的嫩芽被压在枯草残雪之下，触目所及，尽是萧瑟。</p>
此际才只寅时，天边星子正亮，皓月当空，埋伏在关外三十里黄羊荡中的数千镇北军兵士不敢点火取暖，便三三两两挤在一处，总算抵挡些许风寒。</p>
这一队人马才入夜时便藏在此处，等了大半宿，仍不见北燕骑兵，虽不敢懈怠，却也耐不住枯寂，七嘴八舌压着嗓音闲话起来。</p>
军营中尽是热血汉子，说的话头自是离不得男人那点子喜好，这个说弓马，那个聊美酒，不知何人突然插了句嘴，说起营妓中哪个女娘最妙，便有好色的道：「却不及我家乡里那个相好。」</p>
惹得周边一众兵士低低哄笑，你一言我一语，纷纷说起自家那点子风流艳事。</p>
郭守恒伏在一处低洼里，正听得带劲，忽听一旁同袍道，「我那相好叫小红。」</p>
登时扑哧一乐，搭了句，「这可巧了，我那相好叫小青。」</p>
周边又是一片低笑，那同袍也笑着道，「你有相好？老郭，咱们一个兵营里待了三年，咋个从没听你说过，莫不是编了话来骗我。」</p>
郭守恒眯眼一乐，「骗你作甚。我少时在少林寺习武，我那相好的师门也在嵩山上，咱两个日日混在一处练剑耍子，快活得很。」</p>
那同袍煞是惊讶，「你相好也是个练家子？」</p>
「可不是咋的，我头次见他，稀罕他长得可人，赞了句标致，被他一式叠翠浮青戳中肩头，当着众师兄弟的面摔了个大马趴，丢人丢到了姥姥家。」</p>
便有旁人插嘴进来，「哟，那岂不是只雌老虎？」</p>
郭守恒心忖：倒是只老虎，却不是雌的。</p>
正要说话，忽听前方几名同袍齐齐嘘了一声，「闭嘴罢，前边有马蹄声。」</p>
登时住口，屏息凝神，过了片时，果见月色下影影绰绰一大队人马驰骋而来。</p>
这一营兵士从军多年，俱是骁勇善战之辈，待北燕兵马临到近前，登时弓弩齐发，一声高喝「杀」，数千兵士纵身而起，两军霎时厮杀在一处，刀来枪往间，血色映红天际。</p>
※※※</p>
郭守恒所在锐箭营乃是打头的先锋，与燕军甫一交手，便有斥候查明来犯人马回报关内大营，自有后续兵马来援。众人皆是身经百战，原也不惧，却不料今夜这燕军人马比预料的多上三成，这几千人登时吃力起来，郭守恒眼见得身边袍泽一个接一个倒下，急得杀红了眼，正心中打鼓暗叫此番要糟，忽听关内方向传来马蹄声，却是援军到了，登时心头一宽。</p>
那援军前来不可谓不速，打头领军一人胯下一匹枣红马，挥着马刀一阵风似冲入战阵，手起刀落，刹那便割了两个燕兵的人头，这份身手便在镇北军中也说得上数一数二。</p>
郭守恒在军中已混了几年，见那人服制，便知只是个六品校尉，只是大营中校尉以上的袍泽大多相熟，却没见哪个校官能将马刀使得这样好的，心中不免疑惑，却因离得远了，看不清那人面容，辨不出是哪个。转瞬忽地忆起前些日子军中换防，福郡王将西北马场的一队守军调来了神盾营，这瞧着眼生的校官想必便是那新调来的袍泽，这般好身手，待会儿可要好生结交一番。</p>
他这般想着，手上不停，砍瓜切菜般左劈右杀，如此战到天际发白，战事方息，残余燕兵拖着伤残同伴奔逃而去。</p>
吩咐完手下兵士处置伤亡，点算战果，郭守恒自去寻那新来的校官。</p>
经此鏖战，人人脸上血汗污浊，实看不清眉眼，只那校官站在一片残尸中间，右手持一柄马刀，左手按住腰间佩剑，长身玉立，便是血污满脸，亦不掩英姿飒飒。郭守恒一见之下顿生好感，走到近前，正要抱拳相询对方名姓，却见这人双目阴狠狠瞪着自己，冷冷道：「郭守恒，你这王八居然还敢来见我，胆色不小，也好，咱们便来算算当年旧账，如何？」</p>
这一句便如晴天霹雳，只震得郭守恒筋颤股软，哆哆嗦嗦挤出一声「小青」，刹那间只想跪地求饶。</p>
※※※</p>
镇北军训练有素，收拾好阵亡将兵，即刻鸣金回营，苗常青自不能这当口收拾郭守恒，只冷笑一声便上马而去。</p>
郭守恒三魂去了七魄，浑浑噩噩同一众袍泽回了哀牢关大营。众人见他神思恍惚，只当他累着，倒也无人看出不对。待到晚间，福郡王设下铃兰宴嘉勉此次战功，一众将官齐聚帅府，郭守恒方回过神来，战兢兢瞅着坐在自己下首的苗常青，大气也不敢喘一口。</p>
因此次战功不小，且冬去春来，待这三月一过，草原化冻，燕人忙于放牧，不易再来，眼看又是半年太平，众将领心下欢喜，郡王雍和思亦不吝奖赏，醇酒管够，另有美貌侍女捧壶侍奉，席间一派热闹。</p>
因众将领中不少尚且未曾成婚，年轻血热，看着身旁窈窕姑娘不免垂涎，福郡王自来大度，挥手便将几名丫鬟赏了下去，赐予爱将为妻，锐箭营同神盾营的几个将校均欢欢喜喜受了，唯独轮到郭守恒，却是说什么也不要，福郡王不免问上一声，「可是嫌这女子不好？」</p>
便有那嘴快的道：「王爷不知，老郭家里有个唤作小青的相好，手段了得，乃是个雌老虎，河东狮，老郭必是怕那相好打翻醋坛子狠揍他一顿，这才不敢要。」</p>
当下哄堂大笑。</p>
郭守恒此刻哪儿还敢看苗常青脸色，只恨不得哭出来，那面上五官便扭曲得厉害。</p>
福郡王只当他当真畏惧那家中相好，笑道：「你那相好既是脾气不好，只管另娶就是，怕她作甚，有本王为你做主，便那河东狮找了来，也无需担心。」</p>
话音方落，郭守恒眼角余光只见下首桌案上一只拳头攥得死紧，顿时后脊梁都凉了去，惊惧已极间忽地福至心灵，起身恭恭敬敬道：「王爷不知，我家小青人虽厉害，心地却是再好不过。我当年于少林寺中学艺，吃不惯素斋，他便带我四处打猎，得来的山鸡野兔大半进了我肚。我天资蠢钝，达摩剑中有几招总也练不好，他便陪我练上千次万次。守恒此生便只钟情他一人，旁的女子再好，我也是不要的。」</p>
「郭师兄临走前将这剑留下，嘱咐定要交到你手中。」</p>
这剑黄金吞口沙鱼鞘，剑锋亮如秋泓利能削铁，乃是郭家耗费千金请名师铸造，给郭守恒这么子习武之用。单论剑术，苗常青尚要稍占上风，偏兵器差了一大截，前日那一输，多半是输在这兵器上，这才有了昨晚那一场荒唐，眼下一瞧这剑，心中实说不清是甚滋味，待接在手中，方瞧清那乌木手柄上竟刻了「小青」二字，不由眸光越发暗沉，思量半晌，方才回转师门。</p>
※※※</p>
一过三月，关内已是杨柳吐翠，关外草原却仍是枯黄一片，刚冒出头的嫩芽被压在枯草残雪之下，触目所及，尽是萧瑟。</p>
此际才只寅时，天边星子正亮，皓月当空，埋伏在关外三十里黄羊荡中的数千镇北军兵士不敢点火取暖，便三三两两挤在一处，总算抵挡些许风寒。</p>
这一队人马才入夜时便藏在此处，等了大半宿，仍不见北燕骑兵，虽不敢懈怠，却也耐不住枯寂，七嘴八舌压着嗓音闲话起来。</p>
军营中尽是热血汉子，说的话头自是离不得男人那点子喜好，这个说弓马，那个聊美酒，不知何人突然插了句嘴，说起营妓中哪个女娘最妙，便有好色的道：「却不及我家乡里那个相好。」</p>
惹得周边一众兵士低低哄笑，你一言我一语，纷纷说起自家那点子风流艳事。</p>
郭守恒伏在一处低洼里，正听得带劲，忽听一旁同袍道，「我那相好叫小红。」</p>
登时扑哧一乐，搭了句，「这可巧了，我那相好叫小青。」</p>
周边又是一片低笑，那同袍也笑着道，「你有相好？老郭，咱们一个兵营里待了三年，咋个从没听你说过，莫不是编了话来骗我。」</p>
郭守恒眯眼一乐，「骗你作甚。我少时在少林寺习武，我那相好的师门也在嵩山上，咱两个日日混在一处练剑耍子，快活得很。」</p>
那同袍煞是惊讶，「你相好也是个练家子？」</p>
「可不是咋的，我头次见他，稀罕他长得可人，赞了句标致，被他一式叠翠浮青戳中肩头，当着众师兄弟的面摔了个大马趴，丢人丢到了姥姥家。」</p>
便有旁人插嘴进来，「哟，那岂不是只雌老虎？」</p>
郭守恒心忖：倒是只老虎，却不是雌的。</p>
正要说话，忽听前方几名同袍齐齐嘘了一声，「闭嘴罢，前边有马蹄声。」</p>
登时住口，屏息凝神，过了片时，果见月色下影影绰绰一大队人马驰骋而来。</p>
这一营兵士从军多年，俱是骁勇善战之辈，待北燕兵马临到近前，登时弓弩齐发，一声高喝「杀」，数千兵士纵身而起，两军霎时厮杀在一处，刀来枪往间，血色映红天际。</p>
※※※</p>
郭守恒所在锐箭营乃是打头的先锋，与燕军甫一交手，便有斥候查明来犯人马回报关内大营，自有后续兵马来援。众人皆是身经百战，原也不惧，却不料今夜这燕军人马比预料的多上三成，这几千人登时吃力起来，郭守恒眼见得身边袍泽一个接一个倒下，急得杀红了眼，正心中打鼓暗叫此番要糟，忽听关内方向传来马蹄声，却是援军到了，登时心头一宽。</p>
那援军前来不可谓不速，打头领军一人胯下一匹枣红马，挥着马刀一阵风似冲入战阵，手起刀落，刹那便割了两个燕兵的人头，这份身手便在镇北军中也说得上数一数二。</p>
郭守恒在军中已混了几年，见那人服制，便知只是个六品校尉，只是大营中校尉以上的袍泽大多相熟，却没见哪个校官能将马刀使得这样好的，心中不免疑惑，却因离得远了，看不清那人面容，辨不出是哪个。转瞬忽地忆起前些日子军中换防，福郡王将西北马场的一队守军调来了神盾营，这瞧着眼生的校官想必便是那新调来的袍泽，这般好身手，待会儿可要好生结交一番。</p>
他这般想着，手上不停，砍瓜切菜般左劈右杀，如此战到天际发白，战事方息，残余燕兵拖着伤残同伴奔逃而去。</p>
吩咐完手下兵士处置伤亡，点算战果，郭守恒自去寻那新来的校官。</p>
经此鏖战，人人脸上血汗污浊，实看不清眉眼，只那校官站在一片残尸中间，右手持一柄马刀，左手按住腰间佩剑，长身玉立，便是血污满脸，亦不掩英姿飒飒。郭守恒一见之下顿生好感，走到近前，正要抱拳相询对方名姓，却见这人双目阴狠狠瞪着自己，冷冷道：「郭守恒，你这王八居然还敢来见我，胆色不小，也好，咱们便来算算当年旧账，如何？」</p>
这一句便如晴天霹雳，只震得郭守恒筋颤股软，哆哆嗦嗦挤出一声「小青」，刹那间只想跪地求饶。</p>
※※※</p>
镇北军训练有素，收拾好阵亡将兵，即刻鸣金回营，苗常青自不能这当口收拾郭守恒，只冷笑一声便上马而去。</p>
郭守恒三魂去了七魄，浑浑噩噩同一众袍泽回了哀牢关大营。众人见他神思恍惚，只当他累着，倒也无人看出不对。待到晚间，福郡王设下铃兰宴嘉勉此次战功，一众将官齐聚帅府，郭守恒方回过神来，战兢兢瞅着坐在自己下首的苗常青，大气也不敢喘一口。</p>
因此次战功不小，且冬去春来，待这三月一过，草原化冻，燕人忙于放牧，不易再来，眼看又是半年太平，众将领心下欢喜，郡王雍和思亦不吝奖赏，醇酒管够，另有美貌侍女捧壶侍奉，席间一派热闹。</p>
因众将领中不少尚且未曾成婚，年轻血热，看着身旁窈窕姑娘不免垂涎，福郡王自来大度，挥手便将几名丫鬟赏了下去，赐予爱将为妻，锐箭营同神盾营的几个将校均欢欢喜喜受了，唯独轮到郭守恒，却是说什么也不要，福郡王不免问上一声，「可是嫌这女子不好？」</p>
便有那嘴快的道：「王爷不知，老郭家里有个唤作小青的相好，手段了得，乃是个雌老虎，河东狮，老郭必是怕那相好打翻醋坛子狠揍他一顿，这才不敢要。」</p>
当下哄堂大笑。</p>
郭守恒此刻哪儿还敢看苗常青脸色，只恨不得哭出来，那面上五官便扭曲得厉害。</p>
福郡王只当他当真畏惧那家中相好，笑道：「你那相好既是脾气不好，只管另娶就是，怕她作甚，有本王为你做主，便那河东狮找了来，也无需担心。」</p>
话音方落，郭守恒眼角余光只见下首桌案上一只拳头攥得死紧，顿时后脊梁都凉了去，惊惧已极间忽地福至心灵，起身恭恭敬敬道：「王爷不知，我家小青人虽厉害，心地却是再好不过。我当年于少林寺中学艺，吃不惯素斋，他便带我四处打猎，得来的山鸡野兔大半进了我肚。我天资蠢钝，达摩剑中有几招总也练不好，他便陪我练上千次万次。守恒此生便只钟情他一人，旁的女子再好，我也是不要的。」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