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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沈昙恭声回道:“当时我也跟着哥哥一道去了秋狝。太皇太后口谕传到时,我恰好在哥哥的帐子里。”
  顾霜一笑:“怪不得。”语气有些不解,“只是赵姑娘后来怎么就——”
  沈昙摇头,言语间多有维护之意:“赵姑娘的顽症是几个月后慢慢显出的。而那时先皇身子渐渐孱弱,哥哥便在一心照顾先皇。”顿了顿,神色有些犹豫,“其实当时,有人曾在暗地里揣测过原因……只是后来被人禁言了。”
  顾霜面色不改:“哦,不知是什么?”
  沈昙张了张口,却是没有说出来。顾霜看出她应当十分敬重赵家,这点倒是和叶木一样。是以并未催促。
  沈昙咬了咬下唇:“那时流言猖獗,大意是指赵廷尉与赵夫人似乎血缘相近,所以他们的孩子才会有特殊的病症。”顿了顿,“但那只是流言罢了。这世上有人突发疾病并非什么怪事。古书上就有许多类似的记载。”
  顾霜眉心轻蹙。血缘相近,这几乎便是在说赵家乱伦了。若真是流言,那么这污蔑,确实过重了。
  “赵家没有出来辟谣吗?”
  沈昙的神色间亦染上一丝疑惑:“自然是有的。不过起先赵家并未理会。”想了想,解释道,“许是因赵廷尉为人刚正,不屑与市井流俗多语吧。”
  顾霜轻轻一笑:“或许吧。”
  ☆、众里寻他千百度(11)
  慈宁宫内传来一声清脆的瓷器崩裂声。寝殿外的下等侍女面上一紧,皆低头专心做着各自的事,不敢再如往常一般,偶尔嬉闹几句。
  撷涟苦笑着开口:“太后娘娘——”
  韩悠却将手中的梅瓶狠狠往地上一砸,碎片从耳边呼啸而过。韩悠正下意识地摸摸耳朵,撷涟已惊呼出声:“来人,宣太医!”
  韩悠反应过来,眉头一皱,厉声道:“这点伤有什么可宣的!给哀家闭嘴!”
  撷涟忙止了声。小心翼翼抬头打量,见韩悠耳朵上的伤确实细小,血也已自然止住,这才彻底放心。
  韩悠自从知晓萧彻将领兵应敌后,性子便愈发喜怒无常。不过初时虽怒,仍未到摔东西的份上。后来私下去了一趟国公府,不知和国公爷说了些什么,每日的火气是压不住地上窜。
  好半晌,韩悠才沉静下来,揉揉眉心,淡淡道:“采漪过几日便会回来……寿康宫可有起疑?”
  撷涟担心惹她不快,忙道:“寿康宫近日似有自顾不暇之态,采漪离宫探亲之事并未有人察觉。”
  韩悠挑眉,眼中生出兴味:“你说寿康宫有异?”
  “是。”
  韩悠唇角微勾。寿康宫的那位,手段如何她是再清楚不过。但无论寿康宫私下如何,面上却永远能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。韩悠眼神一眯,笑容慢慢扩大。她怎么能忘了,萧彻可是韩素的亲亲儿子,论着急,谁都不该越过她去。
  冷哼一声,七年前的事,真当她韩悠是傻子吗。
  遂城的雨势如破风之箭。霓裳立在窗前,怔怔看着雨珠砸在屋檐上,顺着屋脊滑落,在檐角处缀连成一条无色的细线,如流水般淌淌而下。
  遂城仿佛一幅天青色的画,清淡自然,处处皆是生机。她曾经努力想要逃离舞姬的纸醉金迷,内心所勾勒的余生便恰如眼前这样。
  可待真的如此,她却还是觉得无所适从。
  站了半晌,正欲将窗户阖上,却见远处似有一道人影。隐隐绰绰,藏在漫天的水雾里。霓裳扶窗的手一顿。
  人影慢慢清晰,随着他周身的落拓与不羁。
  这样大的雨,裹挟着草木的清香,可她还能在十步外闻到他一身的酒气。
  韩旷和她如今算得上比邻而居,两家的管事亦是兄弟。她知他最近每日都要喝上七坛烈酒,方才浑浑噩噩地睡去。但他既没有告知她缘由的迹象,她便不再如往日一般,着急地上前嘘寒问暖,只是一言不发,冷眼旁观。
  然而心底的某处仍旧有掩不住的钝痛。她多想走进他的内心,从前想,现在想。可是呢,王公贵族们的游戏,不是她能轻易参与的。
  霓裳垂眸,缓缓将窗户关上。
  大安的气氛自萧彻奔赴边关后便有些低沉,钱庄粮行亦生出紧张,所幸朝廷再三发榜公告,示意并无大碍,才将恐慌的苗头压了下去。
  百姓们虽无恐慌,却仍需某事转移他们的注意。于是有人想到,摄政王萧彻离开前,与其王妃在府门外的恩爱场景。
  当时不过寥寥几笔的篇幅,在说书人的口中,却是一波三折,跌宕错落。
  萧彻平日在府中对顾霜的爱护亦不知怎么流传了出去,尤其是为顾霜修建花廊一事。众人是又惊又奇,在外说一不二的摄政王,在内对王妃却是百依百顺。
  故事是没有尽头的。
  好事者灵机一动,替萧彻取了“妻奴”这样一个……雅号。不过两日,“妻奴”的称呼随着摄政王的绯事一道传遍了大安城的大街小巷。
  顾霜得知时,颇有几分哭笑不得。正想着是否应断一断市井流言,萧彻的信翩然而至。
  开头第一句便是,夫人可喜欢民间的那些故事?顾霜一愣,继而反应过来,这一切都是萧彻的自导自演。
  他这是,要将他的喜欢,昭告天下吗?
  顾霜仿佛能从他遒劲张狂的字迹里,看到他眸中温柔的笑意。她自接过信,脸上笑容便在一寸寸地扩大,此时整个人已明亮得无以复加。
  秦昇叶木见状,相视一笑。
  征战虽难免离愁,可离愁背后的真挚思念,又何尝不令人快慰。恍若一团柔和的光,照亮了满目的黑暗。
  顾霜本以为百姓的声音还要再喧闹几日,但另一件事却引起了他们新的注意。
  赵府的小姐定亲了,未来夫婿是越家的二公子。顾霜在上次家宴时便得知了此事,倒是没有太多讶异。然毕竟是女子,难免对其中的弯绕有些好奇。
  叶木对此类事一向敏感,见状自是娓娓道来。
  “赵姑娘和越公子是在庙会上遇见的。越公子的小妹和赵姑娘同时看上了一个泥人,赵姑娘当时着急,一早将银子给了。但最后见越小妹真心喜欢,就将泥人送给了她。越公子便对赵姑娘生了好感。后来又有机缘见过几次,倒是喜欢上了。”
  顾霜笑道:“原来其中还有这么一段故事。赵姑娘心智虽小,从另一面讲,亦比常人单纯善良一些。”
  叶木微笑着点头。她既敬重赵家,自是希望赵霏能有一个好的归宿。
  “如今赵姑娘的亲事既定,赵府也算是了了一件心事。”
  顾霜很是赞同。只是忽然想到一事,令她有些疑惑:“叶木可知赵姑娘为何那般喜欢面人、泥人这样的小玩意儿?”
  每每听到她的名字,末后总会跟上这两个词。
  叶木想了想,猜测道:“赵姑娘是个孩子心性,极为恋旧。奴婢听说,她屋中的摆设自她能记事起就没有变过。许是曾经有哪位表哥表姐送给过她这样的礼物,她又恰好喜欢,就一直喜欢到现在了。”
  顾霜以为有理……虽总觉有何奇怪之处。不经意地扫过滴漏,见与南泽约定的时间将至,收了收心绪,淡淡寻了个借口遣她下去。
  叶木知机,不仅自己恭敬地退下,顺便还带走了一干侍女。
  来的人却是北渚。
  顾霜心中一沉,面上神色却是安然:“南泽人呢?”
  北渚的声音略显沙哑,藏着彻夜未眠的疲惫:“昨夜突然有人袭击,劫走了唐芍。南泽被人围攻,眼下正重伤昏迷。”
  顾霜语气中有了冷意:“与韩縢有关?”
  “是。”
  “南泽情况眼下如何?”
  北渚难得默了默,方道:“他的伤很重,暂且脱离了危险。”顾霜看他的样子,应是照顾了南泽一夜。
  顾霜想了想:“我这里倒有一位好的大夫。她心底良善,应不会拒绝替南泽医治。”
  北渚的声音一向平板无波,此次却有了些小小的涟漪:“属下替南泽谢过主上。”
  顾霜笑了笑,念及南泽既在等他,时间不多,直言道:“娘亲眼下如何。”
  “一切安好。”
  “她可有回南国的打算?”
  “陛下给了左相两月之期,如今已过去一半。”
  顾霜一哂,她倒是忘了,有人比她还要着急。不过既然楚霆已经插手,娘亲的安危便有了另一层保障,她也可少一些担忧。
  “桂嬷嬷的事情查得如何?”
  “桂英乃孟州人士,家道中落,不得已卖身为奴,因缘巧合之下,进入了韩府,后来又作为皇后的陪嫁嬷嬷进宫。炎兴十八年时受恩,嫁与军中正五品的武将叶盛,十九年时叶盛随军抵御大赫,马革裹尸。其时桂英已有两月的身孕。”
  顾霜一愣。那便是叶木了。原来她是遗腹子。
  北渚沙哑的声音继续在屋里回荡:“炎兴二十二年,摄政王开府建牙,桂英带着孩子一并住了进来。期间并无甚特殊情况,直到景泰五年因病去世。”
  顾霜皱了皱眉:“炎兴十九年到二十二年是怎么回事?”
  北渚眼中闪过一丝光:“这几年,桂英几乎一心带着孩子,并无旁事。不过,这段时间较之其他,确实显得有些空白。”顿了顿,一鼓作气道,“但属下却以为,这段看似空白的时间只是障眼法。”
  顾霜若有所思地看着他:“障眼法?”
  北渚声音平稳:“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。这虽是句俗语却十分有道理。一个人做过什么事,总会留下相应的痕迹。哪怕他尝试销毁,但也只是拖延了痕迹被发现的时间而已。甚至,若这个人并不聪明,他试图掩盖痕迹的行为本身就是一种暴露。”
  顾霜挑眉:“所以你的意思是——”
  “所以,对于那些不想被人发现的痕迹,一种是销毁,另一种则是忽略。”
  顾霜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,慢慢道:“桂英在炎兴十九年到二十二年的经历虽显得空白,却是真实的。有人在可以引导我关注这个时间,以忽略……炎兴十九年以前的事情?”
  北渚眸中竟带了一丝极淡的笑意:“正是。”
  顾霜点点头:“既是如此,便照你的意思去查吧。”
  ……
  神思慢慢回到眼前的事,顾霜揉揉眉心:“韩縢故意将王爷调离大安,就是为了打开凤新地道吧。”
  北渚微怔,想到什么,直直看着顾霜,没有说话。
  顾霜也没有计较他的失礼,淡淡道:“没错,我料到韩縢会来劫人。”
  大赫突然来犯,韩縢逼夫君亲自领兵,归根究底不是想要他的命,毕竟眼下他未有那个能力。他想要的,只是夫君离开大安。
  他要进入凤新的地道——这是目前顾霜所知的,韩縢唯一在做的事。而唐芍是进入地道后不可或缺之人,他自是要急着将人带回去。
  是以当南泽告知她,唐芍欲与她一见时,她选择了拖延。一方面是等着韩縢派人来劫,另一方面却是想印证一个猜测,一个关于唐芍背后真正依靠的猜测。
  ☆、不识庐山真面目(1)
  沈昙听闻有人重伤,当即收拾药箱,二话不说便准备跟着北渚离开。
  北渚此时已明白顾霜的用意,恭敬道:“属下会将现场再仔细查探。”以察看有无旁人的踪迹。
  顾霜看出他恭敬中的小心,一时五味杂陈,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,只淡淡点了点头。南泽重伤一事实在她的意料之外,毕竟先前几次交手,韩縢都留下了些许余地。许是他如今已生出几丝不耐,所以特地用南泽向她示威。
  眼下他既得了唐芍,想来进入凤新地道只是时间问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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