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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被人戏耍的恼怒瞬间灌进了沈齐佑的双眼,他气急败坏地拔出刀紧紧握在手里,死死地盯着沈烬温他们,眼里迸发出一种同归于尽的狠劲。
  沈烬温见状,迅速将孟娉婷拉向身后,附近的金吾卫队形一动,呈拱卫之势护住二人。
  “我劝你还少做垂死挣扎,既知我是假死,就当知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将计就计,你的人马早已被金吾卫全部控制住了,你养在南郊的战马已经我收了,安西大都护已死,城内的暗桩也被连根拔起,没人还能助你……”随即,沈烬温目光凉薄地宣布道,“沈齐佑,你已经没路了。”
  连他埋了多年的暗桩都拔起了,那是他最后的底牌,一旦他逼宫失败,暗桩便会骑着乌孙马在城内四处纵火,搅得长安城大乱之后,再闯进宫里与他汇合,他再带人冲出去,等待着有朝一日东山再起。
  完了,这回是彻底完了。
  沈齐佑闭上眼睛。
  哐当!
  剑落在了地上。
  沈渊喝道:“把这个不孝子给朕关进天牢!”
  “喏!”金吾卫立即上来将沈齐佑押下去了。
  擦身而过时,沈齐佑瞪着沈烬温与孟娉婷二人,恨不得用目光将二人身上剜出洞来。
  沈齐佑被擒,那些黑甲士群龙无首,全部放下武器投降了,金吾卫立即把他们全部押了下去。
  紫宸殿终于恢复了平静。
  沈烬温迫不及待地扭头细细看了孟娉婷一眼,想要知道这些日子她有没有受苦。
  “咳咳咳……”沈渊抵拳咳了起来,听声音像是缠绵了许多。他垂腿准备下榻,上官婉蓉回身去扶他。
  “父皇。”沈烬温只好先安慰地看了孟娉婷一眼,忙过去扶住沈渊另一边。
  沈渊走到中间,看了孟娉婷一眼,问沈烬温:“她就是你说的那个余杭孟清浅?”
  沈烬温颔首:“正是。”
  孟娉婷立即上前叩拜:“民女孟清浅拜见陛下。”
  “平身。”沈渊道,“听说此次诱宁王,你当居首功……”
  孟娉婷忙道:“首功万万不敢,民女也只是配合昭王殿下演戏而已。”
  “朕还听说,咳咳……宁王和安西都护府同西突厥通敌叛国的证据,咳咳……也是你以身犯险取来的?”
  上官婉蓉见沈渊咳的厉害,抬手一边在他背后轻轻地顺着气,一边蹙眉瞅了地上的孟娉婷一眼。
  孟娉婷道:“这里面主要是昭王殿下的功劳,民女不敢贪功。”
  沈渊深吸了一口气,终将咳嗽压了下去,又道:“你也不必过谦了,此前朕就听长乐说起过你,上次是你为了救长乐险些命丧黄泉,如今又立此大功……朕,允你提三个条件,就算赏你的。”
  “谢陛下恩典。”孟娉婷再次叩谢,她没想到圣人竟然会许诺她三个条件,她几乎想也没多想地说,“民女想为家父平冤。”
  “那是自然,余杭盐监毛重已经招供,当年你父亲是为了揭发他们才会被灭满门,朕自然会还孟家一个清白。”
  “民女万谢陛下隆恩。”
  沈渊站累了,有些累了,便转身到一旁的榻上坐下,又问:“说吧,咳咳……第二个条件是什么?”
  孟娉婷明显觉得有道充满希冀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头上,她双手微微蜷缩,目光犹疑了一瞬,最后垂首咬唇,道:“孟家沉冤已雪,民女大仇已报,再无贪念,只想带着死里逃生的胞弟一起重回余杭老宅,了此残生。”
  话毕,孟娉婷明显感觉那道落在头上的目光变得沉重起来。
  “回余杭……”沈渊蹙眉沉吟。
  沈烬温立马道:“我不同意。”
  上官婉蓉本就不喜孟娉婷,如今听说她要自请离开长安回余杭,正中下怀,也省得她花心思对付她,便忙劝道:“扶舟,这是她自己的心愿,你又何必非要强人所难一定要留下她呢。”
  沈烬温看也不看上官婉蓉,走到孟娉婷身边,敛衽下跪,叉手道:“父皇,此次能够控制宁王谋反,孟清浅居功至伟,还孟家清白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,至于回余杭……”他猛地顿住,扭头似怨似恨地瞪了孟娉婷一眼,才继续道,“事后若是让人得知我们皇家如此对待功臣,只怕会寒了天下义士的心,还望父皇重赏孟清浅,留她在长安。”
  上官婉蓉道:“扶舟,莫要胡闹,她只是一个娼妓。”算哪门子义士。
  “儿子早已替她落了籍,现在的她就是一个良民,再说,英雄自古不问出路,何况她以弱者之躯化我天/朝危难,更是难得。她救了母后的江山,母后怎能过河拆桥,这般瞧她不起。”沈烬温知道,上官婉容此时拿浅浅的身份说事,就是为了提醒父皇,想断了浅浅以后的路,他偏要堵住上官婉蓉的嘴,反将她一军。
  “你!”上官婉蓉当即气的哑口无言。
  当然,沈烬温也知道分寸,坚定的立场摆出来之后,便又缓和了语气道:“若不是她,儿子也不会这么快查出太子阿兄的死是个阴谋。”
  “……”
  这句话简直就是赶上官婉蓉最痛的地方撒盐了,上官婉蓉果然不再说话了,保养得体的双眼里也很快蒙上一层水汽。
  孟娉婷就知道,只要她在沈烬温身边,关于身份的对立的矛盾就永远都会存在,语气在这场身份之战里遍体鳞伤,还不如早点退出来,平平静静地过完往后余生。
  可沈烬温显然不想给她这个机会,因为她垂在身侧的手正被沈烬温死死摁住。
  沈渊看了上官婉蓉一眼,又看了沈烬温一眼,最后落在了不亢不卑沉默不语的孟娉婷身上,思量半晌才道:“扶舟言之有理,英雄不问出路,孟清浅即为我天/朝立了大功,就该重赏,常坚。”
  常坚上前:“奴婢在。”
  “就封孟清浅为‘巾帼郡主’,赏永嘉坊雅宅一座,黄金五百两,白银一千两,绫罗绸缎各五百匹,再从掖庭局里挑三十个宫人一并送过去伺候。”
  孟娉婷刚要开口:“陛下……”
  上官婉蓉急急开口:“陛下!”
  “儿子替巾帼郡主多谢陛下。”沈烬温抢先谢恩,瞬间盖过了二人的声音,抓住孟娉婷的手似乎要捏断她似的。
  孟娉婷只好将婉拒吞了回去。
  沈烬温强拉着孟娉婷一起起身,面无表情地说道:“宫外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儿子处理,儿子就不打扰父皇母后歇息。”
  沈渊深深看了二人一眼,挥了挥手。
  沈烬温拉着孟娉婷就朝外面走。
  他拽着她的手腕,走的又急,孟娉婷被他拽的只能跟着小跑:“六郎……”
  她越喊,他走的越快,手拉的越紧,疼的她手腕快断了一般,孟娉婷终于受不了了,大喊道:“六郎,你弄疼我了。”
  沈烬温忽然转身,抓住她的双肩,怒气冲冲地问她:“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想过永远留在我身边?!”
  “……”
  她的确没有想过永远留在他身边,只等着大仇得报,她就会离开。
  如今延弟还活着,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,所以,她想带着延弟回余杭,远离长安里的一切纷争。
  那些跟沈烬温在一起的美好种种都会被她珍藏在记忆里,反复回味,便已知足。
  “为什么?”沈烬温摇她,他做了那么多,为何还是留不住她的心。
  孟娉婷垂眸:“是我配不上你。”
  “配不上?”沈烬温自嘲地笑了两声,“你如今已经是‘巾帼郡主’了,还有什么配不上的?”
  孟娉婷抬眸,定定地盯着他:“你明知故问。”
  沈烬温吼:“我不知道,你说清楚。”
  孟娉婷只好无奈道:“一日娼□□,终生娼□□,我留在你身边,只会给你带来流言蜚语……”就像前世,光是她的一个身份,就足以让他万劫不复。
  虽然这一世所有的阴谋都被阻止,但她进过青楼的事实就摆在那里。沈烬温是王爷,以他现在的局面,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成为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,她不配,也不想留在他身边。
  她累了,不想再争了。
  “我不在乎!”沈烬温厉声打断她。
  他深吸了一口气,看着孟娉婷,认真地说:“浅浅,我根本不在乎这些。你若是觉得留在我身边会被流言蜚语所伤,那我就放弃长安的一切,跟你远走高飞,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,过我们想过的日子。”
  孟娉婷心中遽然一抖。
  放弃长安的一切,这可是沈齐佑拼尽一切想要的东西,他竟然说放弃就放弃。
  这一瞬,她心里竟有些动摇,生出一丝大胆的奢望。
  阳光熠熠,明光甲的光忽地刺了一下她的眼,她垂眸,目光旋即落在了他悬在的金银钿装横御刀上,灵台陡然清醒了些。
  有些东西,纵使他想放弃,他的身份也不会允许他放弃。
  “六郎,你这又是何必呢?”
  “因为我再也不想失去你了。”沈烬温心里地忽然滋生出一种生生的无力感,他猛地抱住她,像是要把她嵌进骨血里似的。
  孟娉婷很快双眼发花,呼吸堵在胸口,她推了推沈烬温:“六郎,你抱得太紧了,我都快呼吸不过来了。”
  沈烬温摇头:“除非你答应我,不要离开我,不然我就这样抱一辈子。”
  他知道,孟娉婷的大仇已报,她在长安已经无牵无挂了,只要让她离开,她就会带着她的弟弟从他的生命里消失的无影无踪。
  她一向都这么狠心。
  “哎,”孟娉婷无奈地叹了一口气,道,“我答应你,我不会主动离开你。”
  沈烬温松开她,像个孩子似的,用一种极度委屈的口吻向她确认:“真的?”
  “恩。”孟娉婷点头。我不会主动离开你,但终有一日,你会迫于形势主动放我走的。
  -
  天牢。
  沈齐佑背对着牢门面壁,从小窗里看着夜空里孤零零的弯月。
  身后,传来狱卒谄媚的声音:“巾帼郡主这边请。”
  沈齐佑没动,直到狱卒用东西敲了敲牢门,毫不客气地喊:“欸,有人来看你了。”
  他缓缓转身,见牢房外面站着一个穿着斗篷的人。自从他被关入天牢,连提刑的人都没有来过,看来父皇根本不需要他的口供,只等着时机到了派人送他上路。
  他以为来的人是送他上路来了。
  可那人身后并无宫内内侍,见了他后,那人缓缓抬手,露出一双白皙纤细的皓腕,在这阴暗的地牢里格外醒目,她抬手揭下斗篷,随后露出一张无比熟悉的绝色容颜。
  沈齐佑先是怔了一下,随后了然,转而嘲讽地勾了下唇:“巾帼郡主?呵,你果然做了人上人。”
  孟娉婷不带任何神色道:“你也果然做了阶下囚。”
  “你是来看我笑话的?”
  “是。”
  他知道,在他死前,她迟早会来见他一面的,没有什么比看着自己的仇人成为阶下囚更解气的。
  沈齐佑走近她,有一点他很好奇:“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叛我的?”他自问对付孟娉婷,他各方面早已做的是滴水不漏,根本不会让她发现破绽。
  孟娉婷神色平静道:“若我说从前世,你可信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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