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后，他学会了，她却没学会。</br></br> 这言下之意不用明说，元贞就懂。</br></br> 见丈夫抱怨，她歉然道：“如今新的规制刚建立起来，事情本来就多，等以后进入正轨，我慢慢就会闲下来了。”</br></br> .</br></br> 两人一边说着话，一边往回走。</br></br> 因为新城是提前规制过，所以三省官署所在的地方离镇北王府并不远，走路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，所以平时元贞都是走着回去。</br></br> 杨變来接她时，亦然。</br></br> 这里多是几个衙司官署所在，路上行人并不多，即使碰见了人，也多是穿着官袍，离得远远就对这边拱手为礼，而后匆匆离去。</br></br> 到了镇北王府，刚进正院大门，熠儿就扑了上来。</br></br> 这小子已经三岁多了，按虚的来算就是四岁多，如今生得是虎头虎脑，又体格壮实，撞过来像颗小炮弹。</br></br> 元贞一见他往自己身上扑，就连忙避了开，相反杨變侧移了一步迎了上去。</br></br> 于是小炮弹撞进了他爹怀里，不但没有香香软软，反而被撞得鼻子脑门生疼，当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。</br></br> “你还知道哭！”</br></br> 杨變将他翻过来，就提在手里，打了下屁股。</br></br> “都跟你说了，不要撞你娘，你娘什么身板，经得起你这么撞？上次将你娘撞倒，是谁说的以后再也不这样了？”</br></br> 其实也是没有防备，当时元贞正边走边跟身边人说话，谁知这小子突然撞了过来。她反射性抱住儿子，却没稳住脚，当场仰面摔了过来。</br></br> 之后被人扶起来，不光半天缓不过来神儿，后脑勺也迅速起了一个大包。</br></br> 绾鸢吓得忙叫来赵御医，赵御医来看了，说这次是侥幸，若是当时后面有石头台阶之类的硬物，怕是……</br></br> 总之就是挺惊险的，没两天杨變就收到消息从外面赶回来了，狠狠地把这臭小子收拾了一顿。</br></br> “不撞了，以后会记得。”</br></br> 熠儿忙道，也是怕爹又揍小屁屁。</br></br> 人家都认错了，当爹的总不能揪着不放，杨變只能无奈地将他放了起来。</br></br> 果然，他一落地，又去抱元贞的腿。</br></br> “娘。”</br></br> 元贞用帕子擦了擦他脏兮兮的小脸，俯身将他抱起来。</br></br> “是想娘了？”</br></br> “熠儿想娘了。”</br></br> “不是早上才见过，娘还和熠儿一同用了早饭。”</br></br> “用了也想。”</br></br> 杨變挑眉看儿子那谄媚样，不禁道：“男子汉大丈夫，哪有这么多婆婆mama的事，当男子汉就是要坚强些，成天抱着娘不丢，以后怎么当大丈夫？”</br></br> “可爹一回来，就抱着娘不丢，不也是大丈夫？”</br></br> 杨變顿时囧了。</br></br> 孩子大了，一天一个样，也许之前还能忽悠他的道理，现在忽悠不了了，还学会了反问。</br></br> 元贞挑眉看他，一副揶揄之色。</br></br> 杨變对她挑挑眉，又肃颜正色面向儿子，道：“那你跟我不一样，你娘是我媳妇，媳妇不算是婆婆mama事，懂了吗？”</br></br> 好吧，这话熠儿不懂，歪着小脑袋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，为何抱着媳妇媳妇就不是婆婆mama，抱着娘就是。</br></br> 两人进了屋里，元贞总算能放下孩子了。这小子最近又沉了不少，她是越来越抱不动了。</br></br> “对了，权简来信与我说，安插在上京的探子传信回来，说北戎有与我们和谈的迹象。”</br></br> 元贞正张罗叫人把熠儿的小脏手洗洗，这手脏得把她裙子都抱脏了，幸亏她现在穿的衣衫大多都是深色，倒是不显。</br></br> 闻言，她转头看过来道：“和谈什么？”</br></br> 是啊，和谈什么？</br></br> 和谈的前提是有一方势弱，便想求着强的那一方和谈。可当下的局势是，他们这边根本就不需要用求和来苟全己身。</br></br> 收缩防线看似丢了一些土地，但好处却是长远的。</br></br> 稳固了以长江淮水为险的防线，又有襄城稳定荆襄一带，左右策应，也就是说当下的形势是——也许反攻是力不从心，但是自保绝对不难。</br></br> 既如此，还和谈什么？</br></br> “怎么？北戎是准备把京畿路京东路太原西北乃至幽州等地还回来，打算回他们的北境去？”元贞讥讽道。</br></br> 这自然也是妄想，既如此那和谈什么？</br></br> 杨變摊了摊手：“我也不知，你也知道安插过去的探子，到了不了对方中枢，只能在边角探得一些细枝末节的消息，只知道他们最近提及我们的次数很多。”</br></br> “恨不得生啖其rou嚼穿龈血的对象，自然提的多。”元贞一边净着手一边道：“不过权简肯定不会无的放矢，既然这么说了，肯定是有这个迹象。”</br></br> “那我们假设一下，对方想找我们和谈，必然我们身上有他们谋求的东西，我们有什么值得北戎谋求？又或是他们开出什么样的条件，才会让我们愿意坐到一个桌上与他们谈？”</br></br> 首先，能双方坐到一个桌前去谈，就是一件很难的事。</br></br> 他们这边毋庸置疑是仇恨着北戎的，现在又没有什么能求到北戎的地方，又怎会愿意和对方谈。</br></br> 难道是——</br></br> 大散关？</br></br>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，不约而同想到一个地方去了。</br></br> 如今，沿着长江汉水淮水的江淮和荆襄等地，由于有江水为天堑，暂时防守压力不大，反正北戎打过来，是绝对讨不了好。</br></br> 可往西去的巴蜀和关中防线，却压力甚大。</br></br> 当初北戎眼见江淮荆襄这边占不到任何便宜，便调头去打西北了，西北那边因为有杨變的提前布置，早就连着当地百姓往关中一带撤去，一直撤到秦岭北麓的大散关，才算是稳住了防线。</br></br> 这大散关位置不言而喻，自古以来就是就关中入巴蜀汉中的咽喉。古籍上有云：南不得此，无以图关中，北不得此，无以启梁益。</br></br> 顾名思义，你若是想从汉中巴蜀北上关中，必须要夺得此地，同样你从关中入汉中巴蜀，也得夺得此地，地位与重要性等同如今的襄城。</br></br> 又因为此地无水做天险，也就是说是陆地战，因此杨變这边的优势荡然无存，相反有利于北戎骑兵。</br></br> 如今大散关一带是裴家父子领兵镇守，暂时此地是大战没有，小战不断，全靠这边送去的火器才能据关镇守。</br></br> 杨變一直猜测北戎在暗中积蓄力量，准备一举拿下大散关，再从汉中巴蜀折道来攻荆襄，所以他暗中也做了很多准备，提防着时刻开启的大战。</br></br> 若北戎想找他们和谈，最有可能就是拿此事来做文章。</br></br> 可为何要和谈呢？</br></br> 问题又回到之前，北戎占着优势，竟然想和谈，这简直太令人匪夷所思了。</br></br> “对方打着什么主意，我们暂且还不得知，但只要我们做了万全准备，自然不怕任何阴谋诡计。”元贞想了想后道。</br></br> 杨變也差不多是同样的想法。</br></br> 之后饭摆好，一家三口便去用晚饭了。</br></br> 不提这些，又过了半个月，终于有明面的消息传来。</br></br> 北戎意欲与他们和谈，借口果然是大散关。</br></br> 按照北戎那边的说法，两国交战多时，一直拖延不下，为了两边的民生和百姓，他们愿意和这边进行和谈。</br></br> 为了表现诚意，他们愿意放还一部分被囚在北戎的人，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一部分原昊国的皇族之人。</br></br> 消息传回来后，引起一片哗然。</br></br> 第98章</br></br> 三省的公廨都在一座大院子里。</br></br> 说是三省, 其实主要还是尚书省，职差也有了很大的更改。</br></br> 除了尚书令外，只保留了中书侍郎和门下侍郎各一, 中书侍郎领六部，门下侍郎领六部给事中, 其上则是尚书令。</br></br> 另外都察院、审刑院以及五监的监官，则直接对应尚书令。</br></br> 此时，尚书省的议事堂中, 中书侍郎罗长青、门下侍郎谢成宜, 以及都察院左都御史纪光、右都御史宋浦等人都在。</br></br> 谢成宜皱眉道：“北戎此举明显打着想挑起内斗的主意，这是眼见从外攻不破, 便从内制造矛盾。”</br></br>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？</br></br> 如今在座的, 都算得上元贞一手提拔起来的, 算是她为自己组建的第一批班底。诸如此类人还有许多, 此时坐在这里的, 不过是位于中枢出谋划策能拿主意的几个。</br></br> “北戎即使放还一些人又如何？如今整体框架已经建立完善, 只差细枝末节需要拾遗补阙, 北戎那边不可能放回来太多人，只放回来几个, 其势力并不一定存在, 又能妨碍什么。”</br></br> 说这话的是宋浦。</br></br> 认真来说, 他算是这些人里最清白干净的一个。</br></br> 这个所谓的清白干净，指的不是字面意义的，而是在此之前, 上京城未破之前, 他已无任何差职在身, 宋家算是有罪在身的人家, 既没有食君俸禄，自然与旧朝廷无甚牵扯。</br></br> 而其他人就不一样了，此前他们都是旧朝官员，官位或大或小，反正是有关联的。哪怕是谢成宜这个主战党，当初被排挤在家，也有闲职挂在身上。</br></br> 都明白北戎此举是为何意，但像宋浦能这么明晃晃说出来，并点出其中利弊的，还属他是第一人。</br></br> 元贞当然知道其他人在顾忌什么。</br></br> 要说在座的人还心向着旧朝廷，自是不可能。她提拔的人，她自然知晓其来历，对对方有过深入了解。</br></br> 这些人以前大多被排挤在中枢之外，又或者干脆领着闲差度日，与旧朝势力毫无牵扯，又怎会向着旧朝廷？</br></br> 他们顾忌的是法理。</br></br> 所谓法理，用通俗点话来讲，就是君权神授，顺天应命，顺理成章。</br></br> 听起来似乎有些含糊，但它确实也挺含糊的。</br></br> 大体来说，就是继承皇位的合理性。</br></br> 比方说，皇位是承继亲爹亲祖父亲叔叔的，这都是合理性，也是合乎法理的。</br><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