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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时修连这周大人家的人口尚且不清楚,何来什么念头?不过听见西屏如此质问,心里倒隐隐高兴,只道她是吃醋,所以不吭声,想笑也咬住了嘴唇。
  西屏吊着眼梢瞅他,向红药鄙薄道:“你看他,在那里高兴呢。”
  红药看情势不对,笑了笑,“姨太太别多心,他高兴是为旁的事。”
  “什么事?”
  红药将他二人睃一眼,笑着不言语。
  其实西屏这般心计,怎么会看不出他在那里偷偷高兴什么?正是为要他高兴,才故意做出这副模样。男女之情嚜,就像唱戏,一定要有些小打小闹的场面,闹完又和好,别开生面的温馨,这才热闹。
  与他也该走完这所有的过场才叫圆满,将来倘或有命想起来,也不会觉得遗憾。可是如此一想,更觉得遗憾了。
  她刻意把嘴一歪,嘲讽道:“哼,八成是听见我说人家周宁儿是个美人,所以高兴!”
  时修渐渐察觉,她嗔怨太过,有做戏的嫌疑,又有点索然无味了,挥挥手道:“净说这些闲话,我问你正经事,姜潮平在家支没支取的银子的事,你问了没有?”
  说到案子,红药不大有兴致,识趣地出去帮陈老丈烧饭去了。
  西屏呷了口茶,烦嫌的口气,“我问过库里,没有他支取银子的纪录,明日我再去典当行问问,这两日为送礼的事忙得很,抽不开身。”
  “典当行那边我今早已叫姜三爷去了。”他见她还是板着面孔,不知是何意思,便歪下脸睇着她,笑道:“你放心好了,周大人的女儿我是断不肯娶的,和老丈人处不来。等朝廷处置他的公文一到,想必他恨我还恨不及,哪还会想要我做女婿?”
  西屏噗嗤笑了,“你这人,蔫坏得很!”
  他自凳上坐下来,说起今日周大人劝他的那些话,“这周大人想必私下也吃了娄城些好处,不然不会替他来做说客。看来那娄城果然有些鬼头,否则我还没见他呢,他倒先怕起来了。”
  娄城是不是做贼心虚西屏不知道,她只知道周大人难缠,向来做生意的人都怕这些难缠的地方官,也许娄城单是吃周大人讹诈不过,所以拿了些钱打发他。
  但无论怎样,他们这一来一往间,就算是坐实了“官商相护”,都令时修更加怀疑娄城了,这在她是好事。
  何况若真如时修所料,姜潮平当日是带着银子去往陆三集的话,银子不见了,那娄城也不见得真是绝对清白。
  她暗里盘算一番,略微安心,便皱起鼻子剜他一眼,“周大人这么会赚钱,给你做老丈人不是很好么?将来女婿缺钱,老丈人自然是不会看着不管的呀。”
  时修笑了,抬手拧她下巴一下,“你到底吃醋不吃醋?我都有些看不出真假来了。”
  “你希望我是吃醋还是不吃醋?”
  时修竟认真想了想,“你不吃醋嚜,我觉得不大像个女人,就怕吃起醋来嚜,我又吃不消。”
  西屏抻直了腰,微微一笑,挤了下眼睛,“那我这样装模作样的吃醋,不是正合你的意思?”
  可巧那三姑娘蹦到她腿上来,四只大眼睛一样的转得伶俐又可爱,他将他们两个看着,“都说我是个猫,我看你才像个猫,狡猾得很。”他将三姑娘拧到地上去,“你也识趣点!”
  随后将西屏拉到腿上来,一手环住她的腰,感到一种生命的纤细与脆弱。他格外疼惜地盯着她,“讲真的,想要你吃醋,可你真要是伤心起来,我又舍不得,算一算,还是我委屈点好了。”
  西屏受用极了,把手臂圈在他脖子上,坐在他腿上,给他搂着,觉得整个人是他的,自己这个身子虽然显得孱弱了许多,但同时也安全。这时候也真是奇怪,明明暗中和他是对手,这对手却给足了她安定稳妥。
  她将额头抵在他额上,相顾无言也是一种语言,她尽情地无声地笑着,显得痴迷眷恋。
  时修捏住她的下巴和她唇.舌.交.融,那声音湿.哒.哒.黏.糊.糊的,她自己听起来也十分不好意思,尤其是同时还听见厨房里锅灶响,有种偷.情的刺激,提心吊胆怕人走进来,又身不由己地沉迷。
  倏闻红药在外头喊:“姜三爷来了?怎的不进去?”
  西屏立时从时修腿上跳起来,转过身去,一时不知何处容身,仓促地转了两个圈,最终在椅上坐下,望着南台进门来。
  南台面上带着略微尴尬和伤怀之色,笑道:“二嫂是几时来的?”
  西屏正了正坐姿,“我去人家送节礼,回来路过这里,就进来了。三叔是哪里过来的?”
  “我是从大通街过来的。”他不请便自来坐下,见她嘴唇红润水亮,像装在水晶碟子里的洗过的樱桃,又想起方才不慎撞见的一幕,心里仿佛给秋风扫过一般,说不出的滋味。
  地上有狭长的阳光,衬得暗红的家具更暗了。时修察觉他笑中有悲,心下十分得意,挺直了腰板,以主人家的姿态给他倒了盅茶,“问到了么?”
  “噢,你要我问的事问明了,去年九月十六早上,二哥去那库里支走了一百两银子,用项上写的是他个人用项,钱也不多,所以后面账上也没再问。”
  西屏沉吟道:“怪不得家里根本没人知道这笔银子,大概是买房子的定钱。会不会当时一齐落在水里了没打捞起来?”
  时修摇摇头,“一百两银子,必定是包得好好的,那一阵天气清丽,河水清澈,打捞的差役不会看不见。”
  “听说尸体是小丰村的一个农户发现的,会不会他发现尸首的时候也发现了银子,偷偷将银子拿走了?”
  “要去问问这个人。”时修点头道:“我看这样,明日我与姜三爷到锦玉关去找娄城,你和臧班头到下游小丰村去寻那个发现尸首的人。”
  如此分配,也有道理,就怕臧志和心不够细,南台脑子转得也不快,需得是他和西屏二人,各领一个,扬长避短。
  商议毕,厨房里的饭菜也烧好了,西屏见红药一个人忙进忙出,便帮着去端。走到厨房里来,看见陈老丈也在摆他们吃的饭,趁着厨房没人,眼不看他,却低声问:“那时候,您发现姜潮平身上带着银子么?”
  陈老丈摇摇头。
  “看来还真有别的人想谋财害命。”
  “是谁?”
  西屏摇头,“有个姓娄的,这会还不知道是不是他,不过咱们正好顺水推舟。”
  陈老丈那双眼睛凌厉了几分,“有什么要我去办的?”
  “暂且还用不着。”
  言讫端着两盘菜出去,脸给廊下的斜阳一照,又是一张俏生生的笑脸了。
  次日一早,四人一并出城往长清河去,到了那修缮的第一道堤口便各自分手。西屏与臧志和往下游小丰村去,那乡野小路弯弯绕绕,兜转了许多圈子。好在路上桑麻遍野,花树幽深,景色倒不错,一路走来也不觉疲惫。
  及至小丰村,屋舍聚集,鸡鸣犬吠,十几户土房子人家,到头家门前,臧志和便隔着篱笆和人打听,“敢问大嫂,这村里是不是有个叫旺发的?”
  那妇人正在篱笆内喂鸡,搁下筐子到篱笆前来,“旺发?你们找他做什么?”
  臧志和跳下马来,“我们是衙门的人,找他问点事。”
  大嫂还未开口,有个汉子忙从屋里钻出来,冷笑一声,“我就说嚜,他肯定在外头做些不干不净的勾当,不然怎么忽然发起财来了!”
  西屏辨听这话不大对,从臧志和身后站出来笑问:“请教,这旺发是怎么突然发的财?”
  那汉子犹似见了神女下凡,只管怔住说不出话来。那大嫂旋即上前扯他一把,好奇地打量西屏,“你也是衙门的人?”
  臧志和笑道:“她是我妹子,听见我出城公干,非要跟着来游山玩水。”
  那妇人嗤道:“说起旺发那个人,真是叫人瞧不起,出了名的懒汉,父母早没了,他自己也不寻个正经事情做,东混一口西混一口,从不打算长远,到三十五岁的年纪,穷得连个媳妇也讨不来。嘿!可人家名字取得好啊,谁曾想还真叫他发了财了!去年冬天,不知哪里来的钱,把两间茅草房子推了,如今盖了瓦房了,今年春天还讨了房媳妇。”
  她那汉子又跳出来,“我看他必不是做的什么正经营生,指不定是哪里去偷去抢的!这下叫衙门的老爷发现了,我看他死期到了!”
  臧志和与二人笑笑,问明地方,带着西屏往前走。找到那旺发家,果然是新盖的三间瓦房,门前有条涧沟,上头搭着两块石板,过去便是他家的场院。那场院中有几只鸡鸭在咯咯咯乱溜达,遍地鸡屎,险些没把西屏熏昏过去!
  “您别过去了,我进去问问。”臧志和体谅道。
  可西屏不放心,他不比时修,是个粗人,就怕有什么琐碎的线索留意不到,因而捂紧了口鼻,仍垫着脚跟在后头,一双眼睛谨慎地四下张望着,在后头掣了他衣裳一下。
  臧志和扭头过来,她朝那窗户上递一下下巴颏,“你看。”
  纸糊的窗户上贴着“囍”字,有些褪色,可见先前那夫妇俩说得不错。冬天起房子,来年春天讨媳妇,那就该是秋天发的财了。
  臧志和一下变得气势汹汹,进了堂屋便在左右张望,大声呵道:“旺发在不在家?!”
  西屏站在他身后,望进屋里,简直不成个样,四面墙下乱堆着许多东西,中间一张八仙桌,看着油光光的,不知多少时日不曾搽洗,她险些打个干呕。
  这时右面屋里走出来个年轻窈窕妇人,穿得一身艳丽,红裙红袄,只里头一件抹肚颜色不配,是栗色的,却比她身上别的料子都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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