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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救命,谁来救救她们?她好害怕。
  敛眉奔近学校围墙,返校的人潮早已散去,偌大的校园里冷清清的。
  怎么办?究竟该找谁?
  泪光模糊中,瞥见公共电话的灯志,她恍如遇见救星,飞扑过去抢起话筒,脑中已然一团混乱,随手摸了一元铜板抛进投币孔里,任凭直觉驱使的按下七个数字。
  一声、两声、三声……快呀!快接电话!
  “喂?”彼端终于响起熟悉,而且具有安抚作用的招呼。
  时彦、时彦、时彦……
  “喂,我是小毕,你快来呀!”她放声大哭。
  ──午夜的急诊室里门庭冷落,仅有三两位病人徘徊于回廊间,时彦和敛眉枯守在手术室门外,盯紧墙上的“手术中”灯号,随时等待它熄灭。
  子夜一点,她苦苦等候了七十几分钟,精、气、神接近耗竭的边缘。
  “累了?”时彦温柔地将她揽入怀中。
  她颌首,静静吸取从他身上源源散发出来的力量。
  “累了就合眼睡一下,等他们出来我再叫你。”他抚顺她的发丝,轻轻在她额际印下怜惜的亲吻。
  今晚真是累坏也吓坏她了。
  “嗯。”敛眉出奇的温驯。
  走廊尾端响起急切的脚步声。
  “啊人呢?人在哪里?”惶惑的台湾国语传进他们耳中。
  “应该就是他们。”敛眉提醒他。范君敏的父母。
  时彦揽著她迎上去。“请问您是范先生吗?”
  “对,啊你们是──?”
  “范先生,敝姓时,刚才是我打电话通知你们的。”
  他好不容易才联络上范氏夫妇。由于小毕没有范君敏家里的电话号码,只好给他同班同学的电话,他逐一拨过去探问,打到第十通总算查出确实的数字,然而挂电话去范家时
  ,夫妇俩都出外去了,他只得在答录机留下讯息,直到此刻家长才赶到现场。
  “啊我女儿有要紧没有?”范太太焦急地揪住他的手臂。
  “必须等医生出来才晓得。”时彦安慰她。
  “多谢你们救了我女儿,要不然伊死在山头嘛没人知道。”范先生感激地与时彦握手。
  “先生、小姐,你们贵姓大名?”
  “我是时彦。”他把敛眉拉到身前。“这位同学叫毕敛眉。”
  “毕敛眉?”范先生沉思半晌,脸容突然变色。“我听过她的名字,科主任告诉我,在学校里有位出了名的坏学生就叫毕敛眉,平时常常找人与我家阿敏打架。我问你,你给我老实说,你带阿敏三更半夜到后出去做什么好事?”
  事到临头竟然想抓人垫背当替死鬼!敛眉立时转为铁青色的七爷八爷面孔。
  时彦发现情况不妙,赶紧抢在她前头辩称:“范先生,请你不要误会,今夜正是她发现令嫒情况危险,下山打电话求救,才及时稳住范君敏的病情。”
  “哪有这么刚好的事情?”范先生不信他那套。“学校后出暗蒙蒙的,小女生绝对不敢半夜一个人上去,她一定是和我们阿敏约好,不知道想带她去做什么坏事,临时出了差错才打电话联络大人。”
  “你有没有搞错?自己女儿没教好还想推诿责任。”她指著中年男人的鼻子臭骂。“你也不反省一下自己平常是如何教育小范的,她做错事你从来不管教她,只晓得送钱给科主任替她『暗坎』下来。你以为没记过、没退学的女孩子就叫『好学生』?没被记过有啥屁用,架还不是照打、药还不是照克?”
  “你──”范先生脸色涨红得几欲休克。
  “小毕,别冲动。”时彦将她的脾气安抚下来。
  “天底下就是有他这种以为金钱万能的猪!”
  砰!她一脚踹上塑胶椅凳。
  沉郁的回音在走廊间嗡嗡绕呜,音波尚未平抚,手术室的绿门无声无息地推开来。
  范氏夫妇急急迎上去。敛眉听见医生吐出的第一句:“情势暂时稳住了。”便拉著时彦转身离开医院。
  猪!势利鬼!钱奴!短视近利的笨蛋!
  她率先冲向停车场,沿途用力踹踢其他车辆的轮胎。
  “小毕!”时彦抢在她凌虐自己爱车之前拉住她。“你怎么了?别跟那种人一般见识。”
  “我能不跟他们一般见识吗?”她的眼眶红红的。“世界上到处都是那种不负责任的大猪公,从不懂得反省自己;永远以有色的眼镜来看待别人。我又不是植物人,怎么可能对他们的眼光无知无觉?”
  “既然你知道他们是猪公,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?”时彦极力开导她。
  “说得比做得容易。”她恨恨地踹车轮一脚。“可恶!你知不知道有偏见的猪长什么样子?就是他那副德行!”
  虽然明知时机不对,时彦仍然忍不住被她的形容词逗笑。
  “笑什么?”她怒道。
  “没有,没有。”他赶紧清清喉咙掩饰一下。
  有偏见的猪?亏她想得出这个名词。
  “你也跟他们一样!”
  “我?”连他也变成有偏见的猪。
  “对呀!”她吸吸鼻子,一颗泪珠偷偷滑出眼角。“你跟大家一样,认定了我是坏胚子,所以才千方百计甩开我,生怕我替你惹麻烦,对不对?”
  “不对。”他喊冤。“我并非为了那些无聊的原因而疏远你。”
  “哈!被我逮著了吧?你确实在疏远我。”她恨恨地在他鼻端前挥舞拳头。“说吧!你究竟为了哪些无聊原因?”
  “我……”多吊诡的问题。倘若他直接回答,便等于承认自己的原因属于无聊的领域;若不回答她的质问,又变成自己理屈。
  终归一句,小毕永远懂得如何操控他!
  “我就知道你回答不出来。”她使劲抹掉珠泪。“不管,反正我非嫁你当老婆不可。如果你喜欢瘸子,我立刻把自己撞瘸;倘若你喜爱瞎子,我马上把自己弄瞎;我这么做够真心诚意了吧?”
  “你别胡来!”他担心她真的走火入魔。“我对子和瞎子没有特殊偏好。”
  “那你自己坦白招认好了,未来的时太太必须具备哪些条件?”
  话题竟然从午夜救人演变为择妻条件大公开,未免扯得太远了。而且她前几天仍然对他冷冷淡淡的,怎么转眼间又黏腻起来?他发觉自己真的搞不懂她。
  “小毕,我认为──”
  “少跟我瞎掰那套年龄问题,小姐我绝不买帐,反正我就是打定主意要嫁给你。”
  时彦的额际开始隐隐作痛。他究竟招谁惹谁来著?今天从早到晚硬是有人逼婚,先由石藤和韩写意上场,欧亚一号敲边鼓,按著再出正牌小姑娘亲自拷问,中途尚且插播一段急诊室好戏。情况若再持续下去,难保他不会点头答应。
  不行不行,先岔开话题比较保险。
  “等你毕业再说。”轻轻松松为自己争取到一年以上的时间。
  “这是你说的哦!毕业之后你就娶我。”
  惨了,她大小姐自动将他的回覆演绎为她希望听见的答案。
  “喂喂喂,”他连忙追上去。“我不是那个意思──”
  每次都这样!忽喜忽悲,忽怒忽笑,害他有如丈二金刚摸不著脑袋,迷迷糊糊地答应她一切要求。
  “管你的,你已经说出口,不可以黄牛。”她远远跑开来。
  得逞了,得逞了!既然握有他的亲口允诺,以后重提旧事时他就别想闪躲。早就说嘛!亲爱的时彦,你怎么玩得过我?
  多日来沉窒的心情,转瞬间飘扬于星海之间。
  第九章
  时彦开始感受到巨大的压力。
  他实在服了那鬼丫头,她竟然在办公室里四处造谣,自称为“某主任的死忠崇拜者兼未来太座”,明眼人一听就明白何谓“某主任”。面对同事们友善的奚落,以及“光源氏计画”的封号,他简直有苦说不出。倘若太刻意辟谣,反倒显得自己越描越黑,只好自愿变成闷嘴葫芦一只,任她去外头胡作非为,他适时扯出无奈的笑容,表达沉默的抗议便是。
  此外,他注意到第二件奇事的发生敛眉仍然继续偷写情书,而且收信人并非他。
  她时常趁他不注意时,摸出上回选购的情书指南,洋洋洒洒抄上两、三张信纸,一旦发觉他狐疑的视线投注过来,立即收空桌面上的杂物,故作无事状。
  他计算过她起码寄出三封信,而他一封也没收到,显然情书的收信对象另有其人。
  他忍不住吃味。想当初小毕口口声声诉说她有多么爱他,多么想嫁给他,转眼居然对别人写起情书来著。这教他如何能信任她“坚定不移”的心呢?
  “时彦。”敛眉忽然蹦进他的办公室。
  “什么事?”作白日梦被捉到,真是有够糗!
  “我可以走了吗?”她的眼眸闪闪发亮。
  咦?这幕场景与对白似乎有些眼熟。
  现在时刻,中原标准时间星期六下午两点二十八分。由于公司近来忙著出货给国外的科技厂商,多数职员必须留下来加班,敛眉也不例外。而通常她会相当开心找到机会缠住他,今天居然急著离开。喔哦,有问题!
  啊──想到了,上回她半夜溜出去毁掉前任老板的BMW,事前的征兆便是赶著下班回家。莫非她又想出外搞怪?
  “你干嘛急著走?”他挑高狐疑的眉。
  “人家与朋友有约。”无辜的睫毛眨巴眨巴。
  朋友?收情书的小男生?
  “是吗?”他缓缓颌动头部。“好,正好我也打算离开,乾脆送你一程。”
  “不用了,”敛眉双手乱摇。“我把私人物品忘在学校里,自个儿过去拿就成,反正我有机车。”
  “噢,对了,你好像尚未考取机车驾照。”好死不死选在这时候提醒她。
  “呃……嗯……顶多我搭公车去嘛!”
  怪哉!为何苦苦不让他知晓内情?可见绝对有问题。
  “小毕,你一下说自己与朋友有约,一会儿又说打算回学校,我看你还是自个儿从实招来,免得我严刑逼供。”他完全学到她的手段精华。
  “我……唔……人家真的要回学校嘛!我就不能和朋友约在学校里吗?”她乾脆和他耍赖。
  “回学校做什么?”
  她撇开脸。“要你管!假若你担心我闹事,自己跟上来当监护人好了,我又没阻止你。”
  咦?直接挑衅来著。
  “好,我就跟过去瞧瞧。”他也发起狠来。
  两人一路驱车至莘传商职,途中时彦终于发觉自己极端愚蠢。人家年轻人约会,他眼巴巴跑过去做什么?非得亲眼见到小毕与男朋友卿卿我我才肯死心吗?
  ──死心?嗳嗳嗳!真是胡来,他可没对她抱持过任何心意,又何来的死心、活心之说?
  不过,一路上她的嘴角始终挂著怪异的笑容,偶尔笑眯了眼地冲著他直笑,似乎正进行著某种陷害他的计画,而且即将得逞,他的心里登时毛毛的。
  “到啦!靠边停。”敛眉指示他怕在校门边。
  一个年纪与她相去不远的年轻女孩咕咚咕咚奔过来。
  “小毕,他是谁?”小女生怀疑地打量他。
  “懂电脑的人。”敛眉简洁有力地回答。
  两个小女生同时笑了起来,用猫咪捉老鼠的阴恻恻眼光瞄他。
  不妙!时彦决定情况似乎对他有害无益。反正他已确定小毕的同伴还算正派,目的达到便该跷头,赶紧离开现场方为上策。
  “你们好好玩吧!我先走了。”待敛眉开门下车后,他发动引擎为落荒而逃做准备,临行前随口问一句:“你们待会儿打算上哪里玩?”
  敛眉拉著同伴踏进校门,以同样随意的口吻回答他:“我们打算偷偷闯进科主任的办公室。”
  嘎吱!
  尖锐的煞车声刺入年后宁静的空气里。
  他没听错吧?这两个小女生计画撬开主任办公室?
  “小毕!”他没命地下车阻挡她。“你刚才说你们想做什么?”
  “我们要溜进去拷贝科办公室和主任私人的财务档案呀!”她一副没啥大不了的表情。
  “为什么?”他的心脏迟早会被她吓停。
  “因为主任贪污,可是系上的行政人员扳不倒他,由此可见大家若非收了他的好处,便是人微言轻,所以咱们做学生的只好自力救济,偷偷把档案拷贝出来送呈教育局和学校的高级单位,试试看能否扯他下台呀!”她掏出口香糖扔进嘴里。
  “胡闹!”他一把夺回她的口香糖。“揭发贪污的大事应该由校方的财务人员负责,你们俩穷搅和什么?”
  “老板早就笼络好掌管科上收支的助教们,只要校方查起帐来,他们自动帮他掩护,校方才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哩!弄到最后,顶多是那些告密的学生倒楣。”死党宋韵青喳呼著。
  既然有人帮腔,想来这件事的真实性颇高。
  “光天化日之下闯进主任办公室,如果被人逮个正著呢?”他努力想打消她们天真的念头。
  “不会啦!暑假期间学校的行政人员本来就只有小猫两、三只,而且现在是星期六下午,谁肯笨兮兮地留下来加班?”这是在暗示他不该留她下来加班吗?“而且老板出国观光去了,整个科办公室全是我们的天下,倘若遇上巡堂的老工友,顶多告诉他我们回学校查资料,才不会被人捉到呢!”
  敢情她们已经谋画良久,所以才会如此有把握。
  “不行!绝对不行,我不能眼睁睁看著你们当小偷。”他的道德良知接管了大脑。
  “既然如此,你何妨跟我们一起来?”敛眉终于道出她的目的。“老板的档案锁上了密码,我们俩一时半刻之间哪里打得开?”
  哦!原来如此,说来说去便是想利用他,偏偏他傻得彻底,愣愣地追上来自愿受人利用。
  “门都没有。”他转身拂袖而去。
  她们非靠他帮忙不可,只要他拒绝参与,想来她们也玩不出什么把戏。
  如果他认为区区的小阻挠可以摧毁毕敛眉小姐的意志,他可就大错特错了。
  “好吧!你尽管走吧!”敛眉效法他的姿态,拉著同伴决绝地往前迈进。“无论你肯不肯帮忙,我们俩都打定主意务必要达成目的。本来嘛!有你在场,成功的机率是比较高,但是我也不能要求你违反自己的原则呀!一旦失败,顶多我和小宋被抓进监狱管训,老板大哥继续坐在科主任的位上敛财,如果运气好的话,多遇上几个像范君敏她老头那样的家长,一天到晚送钱上门来误自己子弟,反正完蛋的人又不是他的子女,与你也没关系。”
  时彦的脚步蓦然立定。
  该死!
  ☆☆☆
  他又输了!他怎会让自己落人现今的地步?
  十分钟后,时彦在洪志扬的电脑萤幕前坐定,心头仍然纳闷不已。
  “小宋,你到楼梯口把风,若有任何动静,立刻过来敲窗户。”简洁吩咐完,她笑嘻嘻地拉拢窗帘,室内霎时沉入昏黄蒙胧的光线中。“哇,好有气氛:时彦,这种环境是不是很适合偷情?”
  时彦瞟过去一记大白眼,回头继续工作。
  “别这么哀怨嘛!”敛眉咕咚坐在他的大腿上。“等一下我请你吃冰。”
  希望他们吃冰的场合不会移驾到土城看守所。
  “下去!你窝在这里碍手碍脚,我怎么做事?”他的鼻端尽是盘旋著她清稚纯美的体香,闹得他心痒痒,无法集中精神。
  “我坐在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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