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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>“行了吗?”浣宁问,慌忙地拭去颊上的濡湿。
  “还不成,你忍着,接下来会疼。”他必须用布紧紧裹住她的脚,才能固定药材,也才能防止她因为活动而让伤势加剧。
  待她的伤处理完毕后,梅漱寒锁着眉头,对她说道:“瞧你,老是不会照顾自己!”
  她倒是难得保持沈默,因为现在任她怎么辩解恐怕都没有用了,事实血淋淋地呈现在她的脚踝上。应浣宁不好意思地低下头,却又忍不住偷偷观察他的神情,见他除了眉头郁结外,没有其他喜怒哀乐的情绪表露于外,许久,才小小声地谨慎开口把心里的疑问化做语言:“大木头,你……是不是不想我来啊?”
  这个还要问吗?当然是……不愿她出现在这么危险的地区啊,否则他就不必做一场让自己难受的戏,就为了让她死心回大宋,也不必一个人忍着思念煎熬,好几个夜晚因她而无眠。而她,居然这样问他!
  “你说呢?”
  哇--那语气和表情阴鸷得骇人,看来他火气不小喔!
  “你别生气嘛--”她还是只敢小小声地说,脸上倒是堆起讨好的笑容,只要一想起他不告而别的原因,心里就甜甜如蜜,无所畏惧了。“我人都已经来啦!不是吗?”“是啊,已经来了,还带着伤一块儿来了。”说真的,看着她的表情已经让他有投降的念头了,只是,不能这么简单就算了,这小妮子难道不知道只身行走很危险吗?
  好……好……好尖锐的指控喔!什么时候大木头也学会如何用话剌人啦?
  “又不是故意的,你以为人家愿意啊?还这样一直骂人家……”委屈得很咧!
  “不是骂你,”他马上澄清,随即接话下去。“而是我会……”话到嘴边却又立刻打住,不肯再说下去。
  对于他要说些什么,她心里已有八九分计较,就是在那村里小僮透露给她的消息喽,娇美的脸上很快浮上一丝狡狯。“会怎样?你说啊!快说啊!”嘿嘿嘿--偏要他亲口说。
  梅漱寒哪会不明白眼前这姑娘的意图,他凝敛着神情,再严肃不过地说:“受不了你的笨手笨脚。”他有不如她的意的自由吧?
  “你……”她嘴一撇,没想到话竟然被他堵得死死的,真是士别三日、刮目相看啊!“好!那算了,我走可以了吧?”她作势要起身。
  “给我坐好!听着,这两天你连房间都不准出!”他语气很强地说,关心之意不消多言,已经再明显不过了。
  “大木头,”一会儿,她的声音放软地响起。“不要赶我走,好不好?”
  “宁儿……”梅漱寒面对她眼底的祈求,一时之间无言以对,好半晌,才困难地轻声吐出他的真心:“我会担心你呵!”
  终于说出来了吧?吃软不吃硬的家伙!得逞的开心飞掠而过,这句话真正带给她的是无法计量的深深感动。这个大木头……唉……真不知该怎么说他呵!
  “你就不顾我会担心你的心情吗?”这句话她已经藏在心里好久好久了,从那一夜到现在,就等着当面告诉他,如今总算等着了;也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,眼圈儿居然自动地红了起来,她还是吸了吸鼻子,勉强地笑嗔道:“傻瓜!大傻瓜!”
  他望着她,已经不知能用语言表达什么了,刹那间,心底源源不绝涌上一股幸福的动容;七岁以后的他,或者更简单的说--“梅漱寒”,本以为自己会永远孑然独立终老,没有大悲大哀,却也不会有大喜大乐;如今,他感受到她入帷春风般的暖暖情意了。
  “好了好了,不哭了,嗯?”他在她身侧生了下来,揽她入怀,柔声道。“无论如何,不会再抛下你!我保证!”
  结果,交融着感动与欣喜的眼泪反倒一发不可收拾,她整个小脸埋在他的怀里,也不管是否会湿了他的衣裳。
  揽抱着她的手收紧了。“你喔,才是小傻瓜,哭成这样……”他好声哄着。
  “谁在哭了?”她抬起头,鼻头、眼眶还是红红的,逞强地对他咧嘴一笑,那样子滑稽得可爱。
  他忍不住笑了出来。“又哭又笑,黄狗……”
  话还没来得及说完,一只柔嫩的小手已经堵上了他的嘴。瞪着他,浣宁噘起嘴嘟囔着:“不许说!”
  他用手拿开她的遮挡,微微俯下头,在距离她的樱唇不到一寸的地方,含笑对她说:
  “你该牢牢记住,君子动口不动手!所以,最好的方法应该是……”
  梅漱寒亲自做了示范……用他的唇重重压上了她的,然后,再用他的温柔辗转在她的丹朱反覆吮触着,深入浅出,他要她永远都记得这个甜蜜的教训呵!
  第七章
  她第一次进入天龙寺的后堂,着实被吓了一跳!整个人僵立在门口,诧异地看着里面,说不出话来,饶是她一向乐于助人,也不禁皱起眉头。
  化脓的恶臭像是无孔不入般地流肆其中,因着病痛而逸出的**声不绝如缕,里头地上满满都是身长痘疮的病患,有的嚷着寒有的吵着热,每天不断有人被送进来,有人被抬出去,情况混乱极了。
  难道这些就是大木头的工作吗?
  应浣宁瞧他一个人在这偌大厅堂奔走忙着,没片刻能休息,每日除了上山采药的时间外,所有的精神全耗在这儿了。夜里,他还得处理白日采集回来的药材,能坐下来休息的时间真是少之又少……更甭说睡眠了。
  “怎么来了?”他还是发现她了。“待不住了?”
  “没……没有。”她仍在试着接受、习惯眼前的事实,随手顺了顺发鬓。
  “惊讶?”梅漱塞已经看出她的情绪,问道。“明白我为什么不希望你来的原因了吗?”
  没错,一时之间,她是被这悲惨的情状给震慑住了,但不表示她没有勇气跟他一同面对,因为在决定追随他的脚步时,她就抱定主意无论如何要同他一块儿的。
  生、死、与、共……
  “嗯,明白了。”浣宁朝他一笑,温温穆穆地,留驻在他脸上的目光,平和中有坚定,忽地,眼儿一眨,粉脸上尽是娇俏。“但你甭想赶我走,你啊,是甩我不掉的!”
  梅漱寒无奈地摇了摇头,她只身来到大理府这件事,已经让他有所了悟。
  “大木头!”
  “嗯?”这小姑娘又有什么要求了?瞧她那弱水双瞳直直瞅着他,肯定没好事儿。
  “让我来这儿帮你,好不?”她轻轻扯了扯他的手臂,怯怯地小声说道,之前本来答应过他不上后堂来的,可现下这景况,让她怎么忍得、怎么……舍得?
  他抿紧了唇,绾起了眉,没立时回答她,如果可以,他不想她来,这瘟病看来是热毒邪气所致,要是她待在这儿也犯着了……问题在于他阻止得了她吗?
  “大木头……拜讬啦……”她低声央着,浓密的眼睫扇呀扇的。印象里,他是吃软不吃硬的,不是吗?
  最后,梅漱寒还是败在她那套“你担心我,难道我就不能担心你”的公平理论上头,不得不点头答应。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感觉,如今已经清楚地嵌在他的思维中,就是他这辈子怕是注定被她吃得死死的,再也……翻身不了!
  ※ ※ ※
  “大哥!”项暐眼见顶昱出现,近日来忡忡的忧心顿时稍稍平缓。
  项昱看着弟弟削瘦的脸,知道宁儿的事让他寝食难安,自是不忍。他索性开门见山,温声说道:“我明白,你希望大哥怎么配合?”心底约莫也有了个谱。
  “大哥,”其实这请求是有些难以启齿的,毕竟大哥和大嫂这些年来的生活恬淡自在,适意逍遥,如今他的请求对他们无疑是种干扰。“我想请大哥给我一年的时间,我想亲自去找宁儿,这一年‘巧织坊’的事恐怕得劳大哥费心了。”
  果然!在和意睛来衡洛园之前,夫妇俩业已想到这层。
  “唔,我想先听听你对于寻找宁儿这事的想法。”
  “说真的,其实我自个儿心里头还没个确切目标,天下之大,我究竟该如何去寻人?”
  他老实说,深深叹了一口气,忧戚在眉间眼底渲了开来。“不过,我可以确定的是,如果我不曾去做一番努力,我绝对会后悔!绝对会!”
  “暐弟……”苏意睛轻轻喊了一声,对于他的用心不禁动容,只是呵……情感一物偏是强求不得的。
  “我明白自己有责任得扛,对于‘巧织坊’我不能随性抛下。”他继续说下去。“所以,我请求大哥大嫂,给我一年的时间,无论结果如何,我一定在明年中秋前返回苏州;无论结果如何,我都不会有任何遗憾……”前几句还说得斩钉截铁,最后那句话的声调却明显地轻软下来,有些无力。
  项昱上前拍拍他的肩头,这些年来的锻炼,项暐已然是个顶天立地、有担当、肯负责的好男儿了。“去吧,不要让自己有任何后悔的机会!至于‘巧织坊’,我们会替你守着的,只要你放心!”
  苏意晴轻轻颔首,亦同意项昱所言。
  “怎么不放心?没有大哥还根本没有‘巧织坊’”项暐清峻的脸上,终于微微露出一抹笑容。
  “不消大哥大嫂多做提醒,凡事要自己留意警醒些!”项昱关心地对他说。
  “嗯,我会的!”
  看着项暐离开房间的身影,苏意晴无言地挽上了丈夫的臂膀,身旁能有他为伴为偶,这一生--夫复何求……
  项昱环拥着她,一切一切尽在不言中……
  ※ ※ ※
  “钟婆婆,您昨儿个睡得还好吗?来,让我给您上药,放心放心,这回的药好闻多了,没上次那种刺鼻。”
  “欸……这药碗里的普济消毒饮怎地还有剩?大夫不是交代要全部喝下去的吗?阿弟,你这样不行喔!病会好不了的!”
  “别怕别怕,旁边的婆婆婶婶可以证明,大夫针灸技术神妙得很,不会疼的,你别怕,待会儿针过了,你就会觉得人舒服多了!”
  这些日子以来,原本以为她会受不住的,倒不是以为她会嫌恶满身疮疡的病患,而是像她这般重情的人儿,对于生生死死的不断打击能承受几分、能支撑多久?
  他还记得,当她第一次赤裸裸面对病者从自己手里死去时,她整张脸刷地惨白的模样,双拳握得好紧好紧,人因强力忍着眼泪泛流而打颤,那天,她像是完全失了魂似的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薄唇几乎成日抿闭着,直到夜里,才抽抽搭搭地埋在他怀里哭了好一会儿。
  没想到,她撑过来了,而今成了后堂里的“小菩萨”。
  病患们都这么称呼她的,因为每回见着她,总是笑得明灿熠耀,迳往人心底暖去,有时还掐着嗓唱一段小曲儿,或者把以前从书上瞧来、转别人说来的故事活灵活现地讲它一番,如此纵使病痛磨人也不再觉得那么难受。
  连身为大夫的他都能明显地感受到,因着地出现,即使生生死死的戏码不断上演,整个后堂也不致沦为死寂的坟场。
  而夜里,就是属于他们俩的时间,虽然话题还是常常绕着工作打转,可是他已经很满足了,怀中有人的感觉,他--习惯了。
  唔……可怕的习惯!要是哪一天少了她的偎靠……他可真不知道自个儿会生出什么感觉咧!
  “大木头!我瞧这方子的效果没上回有效!”怀里的她边把玩着他的修长手指,边跟他说明她的观察,这也是她的工作,因为一切都在尝试阶段。
  “哦?或许我可以在上回的方子里加进青黛、山大颜以及雾水葛试试!”
  “唔……如果用上蟾酥呢?会不会重了些?”以前曾经缠着韩叔硬拿了些医书药经来翻翻,现在终于后悔当初只是好奇玩玩,没用心在上头,否则也许能帮他更多的忙。“我想想……”有时,宁儿会这样没头没脑地冒出一、两句话来,其中还不乏能启发他一些灵感的。梅漱寒双手交抱胸前凝思着,许久,才谨慎地缓缓说道:“嗯,或可一试。只不过,大理境热,要寻蟾酥只恐不易哪!”
  哈!露出马脚了!这就是书读一半的后果!浣宁心虚地缩了缩颈项,不好意思地一笑。
  “我随口说说而已,你可别笑我!”
  “不是的!”虽然在大理寻蟾酥不易,但她的建议却给了他一个很好的提示,只不过还模模糊糊空有影廓而已。“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快要成型了,让我好好想想。”
  “嗯。”她轻应道,之后就乖乖蜷窝在他的怀里,静静地享受安谧与舒卷。
  在她心里,影影绰绰之际,好像也有什么东西快要成型--那个有关“让生命完整的另一半”的答案。
  只是,他的怀抱实在太诱人了,浣宁轻轻地打了个呵欠,喉头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含糊喟叹,没多久就抵不住睡意的来势汹汹,宣告阵亡了。唔……答案嘛--以后再说喽!
  ※ ※ ※
  这日,梅漱寒照旧一人上山采药,心里头却始终沈甸甸的,前几日浣宁无意提起的蟾酥一直鲠结在心。依照感染热毒邪气程度的轻重,出现的症状不尽相同,一般的热痘疮他已经有把握克服,但是来势凶恶者,依旧是束手无策,让他挂在心头的就是这档事。
  “年轻人!”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,唤住了他。
  是个年约六旬的老者,只见他满面红光、发鬓俱乌,手里拿着竹杖,腰间系了一只酒葫芦,正笑呵呵地看着自己,梅漱寒淡淡道:“请问有事吗?”
  “听说,你在天龙寺为人看病,是吧?”
  “嗯。”
  “听说,是伤寒热病?”
  “发斑成疮,料来应是温毒之风。”会如此相问,可见此人亦懂歧黄,梅漱寒遂加以详细解释。“有形似豌豆者,其势最剧;其余有水疮麻子、麸疮子、瘾疹等,倒不难治。”
  “豌豆疮?”老人立时敛起笑容,皱紧了眉头,低头若有所思。
  至此,梅漱寒几乎可以认定眼前这位长者亦是医道中人,而且,颇有识见。这种种病症,一般大夫能辨者已少,能治者更是少之又少,然当其得悉他能辨而治之时,居然丝毫未有为讶之情,显是不以此为意。
  “前辈,豌豆疮该如何诊治,倘请指点一二。”梅漱寒向他一揖,语气十分诚恳恭敬。
  目前他最在意的事,就是如何化解豌豆疮之毒。
  “年轻人,先说说你用药的情形吧!”
  他把自己斟酌考量的经过全盘托出,自然也包括近日盘踞心中的盲点。
  “蟾酥?呵!这点子倒挺有趣儿的!”老人听他说到后来,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。“只是这大理有其天然气候之囿,蟾酥极为难寻。况且,蟾酥过辛、毒性又甚强,若是没有适当药引,患病者能否承受实是未定之数。”
  “前辈所言极是,然而莫非那豌豆疮当真无药可治?”
  “嗯……说实在话,我也没有把握。”老人叹了口气,对自己的无能为力颇感抱歉。
  “不过咱们倒可一块儿琢磨琢磨。”听他言下之意似乎答应相助。“明天这个时候,咱们在这里碰面!”
  不在天龙寺?他本以为老人会同他回去的,听他这么说该是另有要事了,梅漱寒倒没有强求之意,轻轻点一点头。“就此别过!”
  “嗯,明日再见。”
  ※ ※ ※
  “快快快!快来人!”
  大清早的,怎么就有人胆敢在寺庙外头大声嚷嚷,吵得鸡犬不宁的,不怕引起“人神共愤”吗?应浣宁才刚梳整好,轨听到寺门口好大一阵骚动,敢情是天要塌下来了?
  “大木头,你瞧会是什么事呀?”
  梅漱寒一点儿也没把外头的声响放在心上。“没什么吧!”
  “去瞧瞧,好不好?”她就是天生爱凑热闹。
  他还没来得及答话,就有一个小沙弥“咚咚咚”地用力敲着门扯嗓喊道:“施主施主,请开开门,请开开门。”
  “快快快……”小沙弥满脸都是慌张惊恐,一见他打开房门,顾不得自个儿要喘口气儿,急急要说明来意。“有人得疫啦!有人……快……”
  里头的应浣宁好奇地从他身后探出小脑袋来,却被小沙弥语无伦次的解释弄得越加迷糊了。“你慢点儿说,好好说,咱们才听得懂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!”
  “是……是这……这样子的啦!”小沙弥拍拍自己起伏剧烈的胸口,深呼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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