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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皇孙吗?</p>
  水榭中一时只闻歌伎徐徐漾开去的曲子,她的声音极为清越,又带着属于女子的妩媚缠绵,有如风吹莲叶,芙蓉吐蕊,极为悦耳。</p>
  陆泽章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,余光扫过一旁的安王,眼底有了笑意,“六弟可是心下极为欢喜?”</p>
  安王像是被言语一惊之后猛地回过神一般,面上有些赧颜,“久不闻如此悦耳的歌喉了,一时入迷,望皇兄莫要见怪。”一边说着,双眼却有些不自主地朝着那歌伎看去。</p>
  陆泽章哈哈大笑,很是慷慨地道,“你与朕乃至亲兄弟,何必计较这些?这歌伎便带回府里吧,就当是朕赠予你的见面礼。”他看着满脸感激之色的陆泽和,放缓了语气。</p>
  安王闻言赶紧跪下谢恩,被陆泽章亲自扶了起来,一副兄友弟恭的场景。</p>
  这时,候在一边的姜余挥退急忙赶来的宫侍,朝着陆泽章行了礼道,“禀陛下,安王,太子殿下求见。”</p>
  陆泽章闻言摆了摆手,“嗯,宣吧。”说完朝着陆泽和道,“你离京的时候承宁不过两三岁,这样算来,你们叔侄二人也有近二十年未曾相见了。”</p>
  “是啊,太子在臣弟的记忆中还是这么大一点的孩童。”说着比了手势,眉眼都带着笑意,很是温和,“不过此次来时路上时常能够听闻百姓对我大雍储君的称颂,心下也甚为自豪,只是叹息光阴飞逝,承宁也已经加冠。”</p>
  陆承宁站在九转白玉桥的尽头,负手而立,荷风吹起他的墨发,气势凌然。不多时就见姜余亲自快步走了过来,躬身道,“陛下宣殿下入内。”说完侧身站在了一边,让出路来。</p>
  陆承宁点了点头,抬步踏上了白玉桥,往着不远处的水榭走去。远远便能够看见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,陆承宁恍然觉得,自己已经很少能够看到父皇脸上露出这般真心的笑容了。</p>
  敛了心神,他走到水榭的台阶下停住脚步,双手平举道,“儿臣参加父皇,父皇万安。见过安王叔,不知王叔近来可好?”</p>
  他一身玄色冕服,举手投足间俱是华贵沉然,连波平广袤的太液池都像是作了他的背景。</p>
  湖面微风吹过,送来缕缕水汽荷香,沁人心脾。</p>
  “嗯,免礼。”陆泽章带着笑意道,招了招手,“快来你安王叔看看,他走的时候,承宁你还尚未学会说话。”</p>
  陆承宁闻言应了声“是”,复又朝着安王问了好,面上虽无多少表情,但是言语间带着对长辈的恭敬。这样的态度令陆泽章很是满意,储君之姿便应当如此。</p>
  安王满面笑容地夸赞了几句,不外乎“龙章凤姿”,“储君威仪”几个惯常听到的词,陆承宁毫无不耐烦,安静地站在一侧听两人交谈,偶尔被问到话时才开口,多数时候都沉默着。</p>
  安王府。</p>
  陆泽和回到府中的时候已经入夜了。亮了书房的琉璃灯,不过多时杜安廉与曹咏望便进了书房。两人估摸着安王回府便会召见,各自在住处早早准备着。</p>
  “好了,免礼吧。”安王语气中带着些许烦躁。低着头的杜、曹二人对视一眼,心里都有了底。怕是今日入宫见了什么事,这才有些心绪不宁。便秉承着少说少错,没有开口。</p>
  “今日本王见了陆承宁。”闭上双眼沉默了许久,他突然开口道,语气难辨。说完整个人放松了一般仰躺在椅背上,抬手揉了揉眉心,“陆承宁此人如今方及弱冠,却已是颇具威势。若本王再延缓几年进京,怕是再难以遏制住他。”</p>
  谁能想到,当年那个九岁尚不会言语的“大庸太子”会成长为如今的模样?这样一个人,如今已是潜龙于渊,等的就是破空的一日。到那时候,或许自己那个皇兄都完全抑制不住的。</p>
  但是如今尚且不是告诉皇兄陆承宁身世的好时机,还是要再缓缓才好。</p>
  “王爷可曾按照先时所商讨的那般行事?”曹咏望见着安王的神色小心地问道。</p>
  “嗯,都说了。太子的子嗣一事,以及本王耽溺于书画美色,出宫的时候连歌伎也带回来了。”安王说着眉宇间愈加烦躁起来,“这些琐碎的事端真的有用?”他猛地站起身来,长袖一振,在房中踱起步来,踱步声却更加令人烦躁。</p>
  “王爷,这些事情可是急不来的。”杜安廉声音平淡,让陆泽和的心绪稍微平复下来。</p>
  他亦是在宫中长大,自然知道这些——为君者,最为忌讳的便是有人窥伺着自己身下的皇位。只是每每想着自己要如此隐忍,心中便有些烦闷。</p>
  “本王明白。”他复又坐到案前,叹了口气,“走的时候皇兄应该已经对我放下了不少戒备,他本就是个对亲近之人极为心软的人。</p>
  如今我这个爱好书画山水,沉醉于美色的闲逸王爷,怕是又变成了那个从小就跟在他身后,受尽白眼鄙夷还不会吭一声的不得宠的皇子了。”</p>
  说着冷哼了一声,“他与他的母妃一样,以为施舍些什么就能让人全心全意地忠于他们吗?本王可不像我那懦弱卑贱的母亲!”眉间满是暴虐之气,长袖一扫,案上的茶盏纷纷落地,水液与瓷片四溅开去。</p>
  听他的语气越发阴狠起来,杜安廉与曹咏望都没有开口。两人已经习惯安王这般喜怒无常的脾气了,面对这样的境况,只需要装作不知就好。</p>
  祈天宫。</p>
  “你说,那个六皇子看着有些不对?”迦叶斜倚在石床上,眸色清冷。灯光自角落映照而来,令得他的一边侧脸陷入了阴影之中。</p>
  他的年华正逐渐地逝去,但是或许是因为祈天宫中终年不见天日,又或是因为他自身的体质,使得他的容颜几乎没有什么变化,依然保留着一如当年恍若天人的神貌。</p>
  只是少了生气罢了。</p>
  “禀公子,六皇子年少之时暗地里与那位过从甚密,只是陛下一直不知情罢了。老奴看着安王的态度,怕是值得揣测一二。”姜余小心地避开了“先太子”这个称呼,只称呼为“那位”,但是即便如此,他也感觉到石床上的人影气息瞬间便是一寒。</p>
  “你注意盯着吧。”良久才重新传来迦叶的声音,声调徐缓,“我可不希望有人来搅了我的计划。”</p>
  姜余恭敬地应了一声“是”,以额头触在地面上,眼神坚定——公子,老奴早已发誓,一生效忠于您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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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☆、第六十三章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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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夏末秋初的时候,京城向来平静无波的湖面像是有漩涡自水底涌上来一般,荡起了层层波浪。</p>
  入京方两月的安王明确放出消息,将要与顾氏结亲。原本众人以为这是安王世子将会迎娶顾氏嫡女入府,却没想到竟是安王本人迎顾丞相之女为侧妃。</p>
  而更令人惊讶的并非是濮阳顾氏会将嫡系贵女嫁入安王府,而是今上对此竟采取了纵容的态度,非但未曾反对,更是赐下了无数珍贵物器,态度极为明确。</p>
  顾氏为何会在东宫有太子妃坐镇的情况下再靠拢安王,这令得无数人费解。</p>
  自皇后许氏因毒害储君之事而被废后,陈郡许氏势力也正不断衰微下去。虽对于废后毒害太子的缘由众说纷纭,但是可以肯定的是,随着废后的死亡,在近两代帝王当朝中,许氏已经没有了倚仗。</p>
  此时朝中,江南谢氏超越陈郡许氏,一跃成为继濮阳顾氏之后的第二大权势家族。因此这两家的风吹草动都会令人观望,甚至借此猜测今上的心思。</p>
  东宫。</p>
  顾明珩独自坐在书房中,看着面前已到中局的棋盘,有些怔愣。他手指指尖尚且执着一枚棋子,却久久未曾落下,像是定格在了这一瞬般。</p>
  父亲是已经站到了安王那一面吗?顾明珩想到这里便是眉心微皱,总觉心底有一团疑惑分解不清,联想到上一世的情景,心中浮现出了一个令他自己都难以相信的猜测。</p>
  如果真的是这样,就可以十分轻易地解释,为何在上一世父亲会如此干脆地放弃自己,倒向安王一脉。而今上又为何会突然改变了对陆承宁的态度,甚至断了他所有的生路。</p>
  顾明珩执着棋子的手有些颤抖,在棋子将要松落的瞬间,他猛地将手握紧。指甲陷入皮肤之中,泛着浅浅凉意的棋子被包裹在手心中,很是磕手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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