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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端静看到宣凝瞪了自己一眼,悄悄地将步子往后挪了挪。
  保正推开门往里走。
  院子里斜立一棵老槐树,有两人合抱之粗,怒张的枝叶延伸到正方上头,如茂密的绿伞,在这片破败颓废的天地里,遮出一片如水般沉静的荫凉。
  东厢房的门坏了,西厢房缺了窗纸,倒座房里充斥着奇怪的腥臭味,一进去就尘灰扑面。正房稍能落脚,但里头那张楠木拔步床只剩下了挂面横眉与床柱,床板不翼而飞。
  保正从角落里拖出一张凳子,吹去面上的灰尘,递给扶着老太太的宛氏:“歇歇脚。”
  那灰尘不知积了多久,哪能一吹干净,老太太吃了一路的苦,倒是不讲究这些,一屁股坐下,嘴中道谢不止。
  宛氏、柳氏与宣绣看了一圈房子,三人面面相觑,都犯了难,显然保正已经将当地最好的旧屋介绍给他们了,只是,再怎么凑合也挤不下宣府上下这么多人口。
  保正很有眼色:“边上还有两间小屋子,不如这边宽敞,但凑合凑合,也能住下十几个人。再有的,就远点儿,隔着两条街,也有两间并排的房子,只是里面什么都没有,仅够挡风遮雨的。”
  柳氏说:“来的路上,我瞧着边上还锁着两座崭新的房子,是新盖的屋子吗?”
  保正踌躇了一下,说:“那房子一间是我预备给长子娶媳时的婚房,一间是我儿好友的房子。去年两人都考上了秀才,搬到城里去了,这才空了下来。我儿的这间倒可暂时租借给各位,不过我儿好友的房子临走前是托了我找人卖出去的,我可不好擅自做主。”
  宛氏心里有了数,将保正拉到一边,询问房子的价钱。
  保正有意交好,先带着她们去那两间房子里转了一圈,才透了底:自个儿的那间要了五十两,他好友的那间要了七十两,加起来一百二十两。
  宛氏几人都很是心动,知道这价钱委实不高,奈何,囊中羞涩。
  廖辉临走前给了二十两,只够个零头。
  宛氏看着疲倦的家人,心中盘算着,先厚着脸皮将两间房子租下来,所谓人多力量大,赚钱也快,想来不久就能将钱还上了。
  正想着,袖子突然被扯了一下。
  她回头,就见端静对自己挤眉弄眼。
  端静将人拉到一边,默默地摸出一沓银票给她。
  看着银票上的数字,宛氏眼睛顿时直了:“你哪来那么多钱?”
  足足有三万两之巨!
  端静小声说:“嫁妆。”
  嫁妆不该是抬进宣府又被抄走的那些吗?
  宛氏不留神将疑问问出口。
  “值钱的我都变卖了。”这是师公教她的。万一新郎不合心意,拿起家当,说走就走。端静转了转眼珠,“都换成银票藏在怀里。”她不在抄家的名单上,并没有人搜身。
  可怜的孩子,一定是怕嫁妆给娘家换了。
  宛氏想了想,抽了一张一百两:“这是娘借的,其他的你收着。总有用到的时候。”
  端静执意将钱给她。
  宛氏不肯收。
  两人退让了几次,端静以肉眼难及地速度将银票塞进了宛氏的衣襟里,略带得意地说:“婆婆,你推不过我的。”
  宛氏:“……”
  宛氏哭笑不得:“这是你的嫁妆,你傍身之物,全给了我,你以后怎么过?”
  端静幽幽地说:“我留了一千两。”万一洞房不如预期,她还是能……
  想到那样结果,心突然纠结起来,仿佛看到宣凝扭着小手绢恋恋不舍的样子。
  如果,如果真的那样的话,自己是不是应该礼貌地问一问,宣凝愿不愿意跟自己一块儿走?
  宛氏看着真诚的儿媳妇,无声地叹了口气。这么傻的孩子,也亏得落在自己家里,换了别人家,还不知道被怎么欺负利用呢。越是这样,自己越是不能占便宜。
  正要婉拒,就听身后冒出个声音:“娘,收着吧。”
  宛氏回头刮了他一眼:“你……”就不怕别人说你吃软饭吗?
  宣凝无言地回望:他不是已经吃了一路了吗?
  宛氏:“……”
  端静没理会两母子诡异的氛围,见宛氏没有再推拒,就是收下了,快快乐乐地在新房子钻来钻去,美滋滋地想:房子有了,“洞”还远吗?
  两间新屋,两间旧屋,总算将所有人都安置下了。
  老太太带着宣绣母女、宣统夫妻一间,宣统夫妻带着宣净、宣冲、宣凝与端静一间,身边各带着几个贴身伺候的。其余的下人都住在两间旧屋里。挤是挤了些,但比起一路的风餐露宿,已经是天上地下。
  歇了一晚,宛氏、柳氏与宣绣便开始指挥下人添置家什。
  端静看着其他人忙得团团转,自己也是着急上火。虽然住在一个屋,但是她睡床,宣凝睡桌椅。且他每日早出晚归,回来倒头就睡,连好好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,更不要说约定好的洞房了。
  看来,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了。
  这一日,宣凝又一大早出去,大晚上回来。一进门就看到端静大马金刀地坐着,手边摆着剑,朦胧的睡意顿时被抛到九霄云外。
  “还没睡?”宣凝一只脚在门槛里,一只脚在门槛外,摆出进可攻,退可守的架势。
  端静努力地挤出微笑:“进来。”
  宣凝眼珠子一转:“我突然想起回来的时候,爹让我去他屋一趟。”
  端静脚尖倏然一点,人已经扑到门口,不等对方反应,就将宣凝拎进屋子甩到床上,顺手还关上了门!
  宣凝:“……”遥想当年,他对老爹夸下海口,要娶个比他娘还贤惠美丽的妻子……如今,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报应啊。
  端静见他委屈,自己更委屈,嘴巴情不自禁地就撅起来:“说好的。”
  宣凝扬眉:“嗯?”
  端静见他还装傻,怒了。一下子跳上床,双腿岔开,跪坐在他身上,愤愤地说:“说好要洞房的!”
  ☆、小镇不太平(一)
  “咕噜。”
  端静听到一声巨响的吞咽口水声,稀奇地看着脸色通红的宣凝。
  宣凝目光游移,就是不敢往近在咫尺的两座高峰上瞄,心虚气短地说:“你先起来。”
  端静低下头,胸抵住他的胸,脸几乎要贴上了他的脸。一开口,气吐幽兰:“夫君,我们洞房吧。”
  宣凝侧过头,深吸了口气,正想好好说话,就见她仰起上半身,自言自语着低头往身|下摸索:“什么东西鼓起来了?”
  ……
  “你一个姑娘家的,怎么一点都不知羞耻?!”宣凝羞怒交加地推开她坐起来,双腿一蜷,人就缩在了床角。
  端静有些疑惑地盯着宣凝的下半|身看:“刚才……”
  “没有刚才!”宣凝飞快地打断。
  “好吧,那我们说说现在。”端静手搭在自己的腰带上,犹豫着问,“是你解还是我解?”
  宣凝看着烛光下,端静那双白皙小手停留的位置,一阵口干舌燥,心中的天平左摇右晃。一头是干脆放弃抵抗,顺水推舟,今夜就洞房,一头是他的愧疚。当初的喜堂缺了新郎,也没有拜堂,他欠了她一个圆满的婚礼。娘说过,成亲是少女最幸福的时刻,一定要郑重相待。
  “我解咯?”
  脆生生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。宣凝一抬眼,就看到端静已经解开了腰带。
  “等等。”宣凝别开脸,“娘正在筹备婚礼,我们七天后拜堂成亲!再洞房!”说着,飞快地从床上跳下来,往榻上一跳,掀起被子就要躺下睡觉。
  端静茫然地问:“我们不是成过亲了吗?”
  宣凝抬头瞪他:“但是没有拜堂。”
  端静说:“我不介意啊。”
  “……”宣凝磨着牙齿,“我介意。”
  端静不甘心地跑到榻边,戳了戳裹成一团的被子:“那我们先洞房再拜堂?”
  宣凝突然坐起来:“你为什么这么急着洞房?”
  “啊?”
  “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?”
  “呃。”
  宣凝凑过去,盯着她的眼睛:“什么事?”
  咦?
  他的……眼睛好漂亮。
  黑漆漆的,像是一颗掉进雪堆里的黑珍珠。尤其是生气的时候,黑得越发明亮,好像还带着水泽,泛着浅浅的光。
  她忍不住伸手去戳,被宣凝一把抓住了手腕。
  宣凝看着她痴迷的神色,双颊刚褪去的热度重新爬了上来,被握住手腕的细腻触感像火钳子一样,一路烫到心里,手指不自禁地轻轻地摩挲了一下。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,又赶忙松开了手:“说不出理由的话,就七天后再洞……成亲。”
  说罢又躺下了。
  ……
  端静戳戳被子,戳戳被子,又戳戳被子……戳得有点困,叹了口气,回床睡觉。
  过了会儿,被子微微松开了一角,宣凝扭头看床的方向,床上一动不动,好似睡着了。
  他皱着眉头,正在思索她急着洞房的缘由,就见床上一动,端静伸出脑袋看他:“随时可以反悔哦。”
  “我、不!”宣凝撩被过头。
  哼,既然不肯说,那管它什么原因!宣凝闷在被子里愤愤地想:干脆七天后光拜堂不洞房,急死她!
  端静这几日帮忙很积极,爬高爬低地布置喜堂,生怕别人看不出她的急迫。
  宣凌与宣准开始还打趣她,都溃败于她的落落大方中。
  这还不够,端静还跑去问宛氏,如果喜堂提早布置完成,能不能提早成亲,逗得宛氏花枝乱颤,挨了宣统好几个白眼。
  宛氏抓着她的手,小声说:“女孩子家家,不能让男人看出自己的心思。不管你多喜欢对方,都要矜持一些,让他们上杆子稀罕你。这样他们才会把你捧在手心,当心肝宝贝。”
  端静对自家儿子之心,天地可鉴,日月可表,完全不需要担心,宛氏反倒可怜她长辈不在身边,性子又太过单纯,不自觉地有些偏心起她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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