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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只要有一点机会,她都会做到的。
  在这一刻,白飞鸿终于能原谅自己,也能原谅父亲。
  “我确实会这么说。”
  白玉颜凉凉的声音打断了这段父女对话,她掌着一盏灯,倚在门框上,把这一大一小打量过来,高高挑起柳眉来。
  “不过这都什么时辰了,有些人是不是该睡了?要是我没记错,我们明天还要赶路来着?”
  白飞鸿:“……”
  闻人歌:“……”
  在白玉颜将眉毛挑得更高之前,这一大一小迅速收拾停当,该喝安神汤的喝安神汤,该收拾行李的收拾行李,很快便打理妥当,乖乖按照白玉颜的指示去做。
  鉴于今夜出了那么大的事,白玉颜把闻人歌打发到书房去睡,自己抱了白飞鸿一起睡。
  临睡前,她理了理白飞鸿的额发,有些无奈地戳了一下女儿的额头。
  “小小年纪,心事别那么重。”她叹了口气,“天塌下来还有高个的顶着,别整天想那些有的没的,知道吗?”
  白飞鸿想,可是后来你们都不在了。
  但她还是听话地点头。
  白玉颜摸摸她的脸,吹熄了灯。
  “睡吧。”她说。
  白飞鸿依言闭上了眼。
  待到母亲的呼吸变得平和均匀之后,她方才睁开了眼睛。
  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有如鬼火。
  明日……
  明日他们就要返回昆仑墟了。
  她屏住了呼吸。
  ——殷风烈就在那里。
  第5章 第五章
  第五章
  第二日,他们一行人很早便出了门。
  闻人歌作为一峰之主,所用的法器自然与众不同。顾虑到母女二人实质上与凡人无异,他为她们备下的是一架鸾鸟所驾的七香车。
  “这里已为魔修所发觉,并不安全。”
  对于如此行色匆匆的理由,闻人歌只是简单的解释了两句。
  “魔域与妖界近日来都有异动,上回我去兜率寺,便是因为明正法师伤在了四魔手里,我想,还是先回昆仑墟更稳妥一些。”
  白飞鸿只思考片刻,便想起了这件事。人的记忆,在生命中那些意义重大的事项上,似乎总是连一些细枝末节都紧抓不放。
  毕竟,若不是四魔之一的烦恼魔袭击了兜率寺,还重伤了戒律院的首座——闻人歌的老友明正法师——他也不会离开白玉颜连夜赶去救人,给了那魔修可乘之机。
  上一世出事后,她的伤势太重经不起奔波,为了调理她的经脉,闻人歌没有直接回宗门,而是带着白飞鸿在外滞留了一段时间,待她身体状况稳定一些才把她带回去。
  如今想来,他也是冒了不小的风险。
  这一世许多事都不同了,他自然会想着先带妻女返回昆仑墟。
  只是……
  “回到昆仑墟便无事了吗……”
  白飞鸿不知不觉喃喃出声。
  “当然。”
  闻人歌的语气十分笃定。他瞥了她一眼,似乎不明白她为何会有此一问。大概是想起她是一个刚入了仙门的小孩子,许多修真界的常识都不知晓,便缓和了神色,难得以一种宽和的口吻与她说起了旧事。
  “昆仑墟立派万余年来,一共抵御了魔域与妖界的袭击一百零三次,从未有过败绩。宗门里能者众多,掌门在十余年前便已步入半步飞升之境,六峰之主亦是各有所长,此外还有先祖飞升前留下的防御大阵……便是当今魔尊亲自来犯,也决计讨不了好。”
  是了。
  白飞鸿想,她真是被前世那场惨剧骇住了,倒忘了,昆仑墟这天下第一仙门的声誉,并非宗门自封,而是在这万年间一步一步打下来,又凭本事守住的。
  “说来,我们也快到了。”
  鸾鸟的速度极快,不消一日,便带着他们抵达了目的地。
  闻人歌抬手卷起了帘幕,侧身让开窗口,招引她们去看窗外的风景。
  “这样说还是太干巴了些,不如让你亲眼看一看来得直白。”
  白飞鸿犹疑片刻,还是靠到窗棂边,和娘亲一起向外望去。
  长烟一空,皓月千里。
  今夜正是满月,月光明亮得宛如着了魔,将朦胧的夜色映照得有如白昼,可以看见巍峨苍翠的山峦,草木葳蕤,松柏蓊郁,流霜般的月色落在漫山的森林上,越发加深了它的颜色,显得格外沉郁。那颜色浓到了极致,浓得画家就算要用笔去蘸,笔锋也要凝在这浓青之中。
  山势是险峻的,便是隔了这样遥远的距离,那郁郁的青也直杀到人眼前来,峥嵘而崔巍,由不得人不后退,垂首敛眸以求避开它的威势。
  “这便是昆仑墟吗?”
  白玉颜轻轻地问。她的声音放得很低,是白飞鸿从未听过的轻言细语。
  “不。”
  闻人歌拨开车架旁的流云,示意二人再看。
  “这才是昆仑墟。”
  鸾鸟所驾的七香车,越过层峦叠翠,穿过了阻隔外界视线的万里群山,终于深入了仙家腹地。
  刹那之间,豁然开朗。
  她们眼前,一瞬间只余下满眼的白。
  任何文字与言语,都无法描述出那一刹那的震撼。
  月光冷冷地、冷冷地落了下来。
  天上白玉京,十二楼五城。仙人抚我顶,结发受长生。
  这便是天下第一大宗——昆仑墟。
  “看到那座山了吗?”闻人歌指了最为显眼的仙山给她,“那就是长留,是昆仑墟的主峰,掌门的居所,是我们平日商议要事之处,也是宗门弟子们晨课、习练的所在,待你入了这山门,也要每日来这里修习。”
  “你们昆仑墟还真是古怪,掌门这样的大人物,放在别的地方,就算是为了保持高深莫测的形象也该住在什么神神秘秘的地方。这住处倒好,非但不好好藏起来,还大大方方地摆在进门的地方供人瞻仰,该说这就是天下第一宗门的气度吗?”
  白玉颜单手托着脸颊,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昆仑墟。
  以她素来刻薄得几乎可以说是刻毒的言谈来说,白飞鸿很有理由怀疑,她真正想说的不是什么“供人瞻仰”,而是想说“这不掉价吗”。
  不过闻人歌大抵是没听出来,或者他听出来了也不在意。只见他点了点头,以一种理所当然的口吻说了下去。
  “长留是昆仑墟的第一道防线。若是有外敌入侵,首先迎战的便是掌门。”他望向长留之山上的灯火,目光如炬,“昆仑墟从没有畏战的传统,宗门方建立时,第一代掌门便选了最险要的长留之山,他说,既做了掌门,便要事事当前,绝没有让旁人去送死自己缩在后面苟且的道理。”
  白飞鸿却垂下了眼帘。
  正因为如此,前世……掌门便是最先战死的。
  以一种无比残酷的方式,死在他最疼爱的小徒弟手中。
  也是在掌门死后,昆仑墟的防御才全线溃败。
  白飞鸿默默在心里念着那个名字。
  殷风烈。
  掌门真人的亲传弟子,昆仑墟人人仰慕的小师叔。
  “倒是我浅薄了。我还以为这世上有权有势的人,总是格外比旁人来得怕死。”白玉颜淡淡一笑,坦然承认了自己的狭隘,“若能始终不负祖师初衷,那世人皆奉昆仑墟为天下第一,倒也称得上一句实至名归。”
  “娘……”
  白飞鸿叹了口气,娘亲什么都好,就是不会好好说话。
  倒不是说白玉颜真的全不会看人眼色,她能有那样的盛名,自然不会是一个除了美色之外什么人情世故都不通的蠢货。只是对白玉颜来说,对外人自然能巧言令色、虚以委蛇,但对着自己人,她便会将自己最不好的一面袒露出来。
  虽然也算是她真诚以待的表现,但未免有些过于刻薄了。便是在说好话,听着也像是嘲弄。
  好在闻人歌认识她的时间虽不长,但也算很了解白玉颜其人。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,眼底闪过一丝了然。
  “你一紧张就乱说话的毛病该改改了,阿颜。”闻人歌放下了卷起的帘幕,“我和你的婚事早就告知了师门,师父与师兄师姐们都是同意的。待你见到掌门时便知道了,师父他是很和气的一个人,最是慈祥不过,绝不会为难于你。”
  “你倒是很自信。”
  白玉颜稍稍挑起柳眉,面上浮现出一丝凉凉的笑来。
  这个笑落在白飞鸿眼里,和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也没什么两样,她甚至隐隐看到了毒液飞速在腺体中积聚的模样……她的目光四下打量一番,迅速端起桌上的茶盏,往娘亲面前一递。
  “这茶很好喝,娘,喝茶吗?”她的视线朝闻人歌身上一转,“说来,这道茶似乎与我们平日喝的不同,喝着更甘甜一些,是加了什么吗,闻大叔?”
  闻人歌却全然领会不到白飞鸿递台阶给他下的好心,耿直地给出了回答。
  “加了糖。”他说。
  白飞鸿:“……”
  其实有件事她困惑很久了,以闻人歌不善言辞的程度,再加上她亲娘阴阳怪气的水准,前世今生两辈子,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搞……怎么走到互许终身这一步的?
  白玉颜倒是扑哧一声笑了。
  “瞧瞧,这胳膊肘往外拐却拐到了木头桩子上的滋味如何?”她笑眯眯地刺了白飞鸿一句,手上倒是接过了女儿递来的茶,“行了,一边玩去吧。我有分寸,玩笑玩笑,两人闹着玩的才是玩笑。过了那个度就不是拿人取笑,而是让人耻笑了。”
  白玉颜伸出手指,轻轻戳了一下女儿的脑门。
  “你啊。”
  她的语气里难得有了些叹息之意。
  “小脑袋瓜子里这一天天的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,整日就知道替别人操心犯难。唯独对自己的事情不上心。入门大选这么大的事,能通过者寥寥无几,倒不见你有现在一半的机灵劲儿。”
  白飞鸿有些茫然地摸了摸额头。
  “入门大选?”她念着这几个字,第一次觉着自己的脑子不太够用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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