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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季念的背也是僵的,她把叶扶宁抱得很紧,可背却始终是僵的。
  ……
  中途,季盛兰来过一趟。
  季盛兰是临时从江北赶回来的,想着参加完季念的大婚再回去,却没想到会变成这副样子。
  其实先前她便来过几次,但都没碰上人,不是季念守在谢执的床边累睡着了,便是因旁的事被叫走了。每次下人问要不要去喊她,季盛兰都拦下了。
  这次季盛兰遇上季念,倒发现她的状态比想象中好很多,除了脸上少了点血色。
  季盛兰来来回回地看她,半晌,她还没有问出口,季念先一步说道:“我没事。”
  答案都摆在了面前,可季盛兰默了默,还是又问了一遍:“你撑得住吗?”
  季念看向季盛兰,眼中平淡无波:“撑得住。”
  几乎是脱口而出,她说得很平静,似乎是真的没有什么能让她倒下的,即便在这种情况下,她亦能独自一人撑下去。
  季盛兰动动嘴唇,想说什么,最后却只留给季念一封信。她说谢执请她回来参加婚宴,寄了两封信,这是另一封。
  “大婚喜宴,新郎依礼要在前厅招待宾客,他怕自己被人缠住让你等得久了,让我在成婚那夜将这信帮他送进新房。”
  季念空滞的眼中闪过一丝情绪,怔愣许久,接下了那封信。
  ***
  成二在后厨房熬药,季盛兰走后,季念回到了谢执的屋中,让人打一盆水来。
  下人没过多久就端着铜盆进来了,低着头,送到了她面前。
  季念扫过那下人想看不敢看的眸,面无波澜地把水接了过来,一如往常。太平静了,就好像谢执只是生了很小的一个病,过几日就会完好无损地醒过来。
  她把帕子浸入水中:“我来就行了,你去忙你的吧。”
  下人唯唯诺诺地点了头,一句话不敢多说,退了出去。
  季念慢慢地拧干帕子,给谢执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。
  床上躺着的人紧紧闭着眼,不苟言笑的模样显得绝情极了,她甚至看不出他是疼还是不疼的。她又去擦谢执的手心,一下一下的,却也没等到他握紧自己的手。
  眼眶渐渐涌上酸意,季念眨了眨眼,把帕子丢进铜盆中。
  她想起方才季盛兰给她的信。
  想要转移会儿注意力,她从怀中将信掏了出来。
  可她才展开信,压下的酸意复又浓浓地涌了回来。
  季念捏着信的手悬在半空,渐渐握紧,一动不动的,紧接着,整颗心开始抽,空落落地抽。
  信上是这样写的:
  令令,我从未想过你与我在一起时的诸多顾虑,只觉你想给我什么,我便收下什么,你想要什么,我便给她什么。
  所以你不要什么,我就会头也不回地离开。
  吾之骄傲,吾之给予。
  直到经过那空白的四年,我在知晓你和离时,站在了你的面前,彼时我便知,我终将一点一点打碎自己那无用的骄傲。
  而你不知,从你说会向我靠近的那一刻,我已然不需要你再做任何事了。
  因为从始至终,只要你向我敞开一个口,剩下的每一步,都可以由我来走。
  走至今日,走至白头。
  谢执一直是写草书的,即使明顺城再怎么风行楷书,他都没有写过。可这封信上的每一个字,都无比工整,似能看见他,在油灯下,垂眸笑着写下最后一个字。
  季念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封信,眼前的字慢慢变得模糊不清,眼前的人也变得模糊不清。
  “谢执,”再开口时,她的语调都是变的,“你醒过来好不好?”
  空荡荡的房中,没有人回答。
  只剩下坐在床边的季念一点点屈起背,头抵在他冰凉一片的肩上,呜咽道:“你再不醒过来,我就要撑不住了……”
  很多事不到某些时候是不会细想的。
  失而复得的喜悦仿佛占据了所有,即使在谢执主动前,她从来没想过要找回他。所以她一直很庆幸,甚至感到奢侈。
  但她从来没仔细想过,如果她没有和谢执在那座宅子里碰上呢?如果她根本没有和离呢?
  那么她该以什么样的身份陪在他身边?又或者,她都没有能陪在他身边的理由。
  直到此时此刻季念湿漉漉地贴在谢执的肩头,她才终于意识到,这小半年来仿佛就是一个巧合——一个如果她不和离,如果谢执不主动,根本不会走到现在的巧合。
  他们会像过去四年里的任何一天那样,记着一个人,却只是记着,牢牢地记着。
  然后在某日发生意外的时候,连后悔都无处可诉。
  第49章 我们(二更)
  一直拒不见谢执的荀世俞, 几乎日日都会来。
  荀世俞也苍老了许多,不过短短几日,却没了上次季念见他的那般健朗。
  他日日都会遇到季念, 季念不会与他多说什么,在他来时,便退出去一会儿, 等到荀世俞走了,就回到谢执的身边。
  而直到第十日, 谢执依旧没有醒。
  夜深人静的夜晚,季念爬到了谢执躺着的那张床上。她小心翼翼地不去碰到他的伤口,然后在他的里侧, 那点很小的位子,贴着他蜷缩在他身边。
  “谢执,上次我晕了三天,你担心成那样。这次你晕了十天,我得比你多担心好多好多倍,你知不知道。”她又离他更近了点。
  寂寥无人的夜里, 没有一点光, 没有一点回应。
  季念只能靠着他, 去听他微弱的呼吸。她凑在他耳边,像在说什么悄悄话:“所以……你也该回来了, 回来我身边……”
  “你醒过来吧,我有话想和你说……”她的声音越来越低,越来越低, 直到几乎听不见。
  季念窝在他的身边, 在他令人心疼的冰凉温度中睡了过去。睡梦中, 她梦到一个不知算不算久远的画面。
  那好像是觉春楼开张两年的时候。
  换做平时, 她大抵是不会在那日去觉春楼的,又是在替崔老夫人守孝期间,外出得太勤难免落人口舌。
  但那日恰好是觉春楼正正好好开张两整年的日子,所以她还是抽空去了一趟。
  苏翘把伙计们都叫到了后院,给大家开开心心地发了犒劳的碎银。
  大家都很高兴,季念也是,觉春楼做起来了,她能够救阿梧了。
  正是午膳的时段,大家伙领了银钱都去继续干活了,季念去前头检查了一下酒牌,小转一圈后走上了二楼。
  二楼的雅间是前阵子新修的,来的人还不算很多。
  走至最里面的雅间门口,她发现里头竟然有人。这间雅间前阵子拆了一块内墙还没装上,所以隔音不太好,她先前特意吩咐过人先不要把客人往里带。
  季念皱了皱眉,刚要叩门赔礼,却无意听到里面的人说了一句:“你挺窝囊的。”
  她愣了一下,很快听到另一人轻飘飘地问道:“什么?”
  只那两个字,足以让季念的心猛地一跳。她没有犹豫地侧开身,躲到了旁边拐角的角落里。
  谢执?
  她没有认出第一个说话的是谁,可她知道,刚刚那个人是谢执。
  无需怀疑,里面的人更加确定了她的想法,因为那人又跟了一句:“谢执,我说你挺窝囊的。”
  仔细分辨了一下,和谢执在说话的人似乎是荀绍景。
  可季念没法想那么多,她抱着手腕靠在墙上,脉搏忽地就乱了,呼吸也跟着急促了起来。
  谢执怎么会在这里?是巧合吧,一定只是巧合。
  她应该走的,她明明应该走的,可是她听着他的声音,却因为这样的巧合迈不动步子。她贪婪地只想再听一会儿,一会儿就好。
  而后,就听到他缓缓说道:“当初,我不是不能同嘉裕侯抢。”
  季念的心咯噔一下,突然就明白过来他们在说什么。
  话落,荀绍景反问:“是,你能,可你会吗?”
  无人答话,良久,她似乎听到里面的人自嘲地笑了一声。
  “我不会——”他道,“因为如果她需要的不是我,一切都没有意义。”
  里头响起几下叩桌子的声响。
  “那你为何还在为新政的事日日忧心?如果不是因为想要保她府中那位侯爷,你不可能熬了这么多夜都没能将手里的东西呈给皇上。”
  “别说了。”荀绍景还在继续说,却被谢执打断了,“事关重大,不可在外随意提起。”
  荀绍景嗤道:“你不让我说,到底是因为事关重大还是因为三小姐……”
  那时季念没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,也听不进去。她那颗早已麻木的心,在喧闹的酒楼中重新跳了起来,很响,很用力。
  可她明明知道,不该这样的——在他说出那句“没有意义”的瞬间,更加确定。
  “念念,你在这儿做什么?”苏翘没见着她人,上来找她。
  季念惊慌地回神,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后,拉着苏翘疾步下了楼。头都没有回,仿佛真的如他所说,一切都没有意义。
  她拉着苏翘不停地跑,不停地跑,一转眼,又跑回了梦的伊始。
  伙计们拿着比平时多一倍的月钱,都很高兴。大家都散了,她迷茫地站起身,脚步不受控制般,从酒牌前走过,走到了二楼最里头的雅间。
  和方才一模一样的梦,她愣愣地站在那儿,听到里面的人说:“我不是不能同嘉裕侯抢。”
  “可如果她需要的不是我,一切都没有意义。”
  季念茫然地抬起双手,她不能确定这是不是梦,如果这是梦的话,为何会如此真实。
  为何她会觉得这么疼,比刚刚还要疼,疼得她喘不上气。
  而后苏翘就突然抓住了她的手:“念念,你在这里干嘛呢?”
  季念的唇上下翕动:“我……”
  她想要说些什么,她应该说些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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