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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对于本沙明来说,这样的粗犷和热烈自然比衣冠楚楚要更适合他,他最初的惊讶过后,便也自在起来。
  坐在吧台边,一边欣赏女招待端着啤酒故意扭来扭去的步态,跟客人们一起善意大笑。只是他没伸手去拍她们的p股,只捉着自己的酒杯,含笑静坐。
  酒保见他是生面孔,过来与他聊天。讲述最多的自然还是这个小城当年的历史,以及粉红蝎子和粉红水晶彼此依存的神奇传说。
  本沙明耐心地听,没多说话,只适时回以微笑。此时酒保的故事已经不足以吸引他的心神,现在盘桓在他脑海里的都是巫婆那张脸。
  她笑的时候,她黯然落泪的模样,她受惊时先甩开乱发的情景,以及——她在他怀里,不可思议地宛转妩媚的情形……
  他心中从来没有这样鼓胀起对她的思念和渴望。
  第一次这样炽烈,这样直白,不用再自己跟自己否认,更不必对旁人隐瞒。
  他想念她,他凭着杀手的直觉确信这间酒吧就是她想要引他来的地方。只是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出现,更不明白——她怎么会让他来一间几乎只有男人光顾的酒吧。
  约略分神间,身边的空座上已经多了个客人。
  酒保招呼,那客人低声要了杯烈酒。
  酒保便笑,打趣问那客人是否满了十八岁,以及这么婉约的模样真的受得了那么烈的酒么?
  那客人有些懊恼,低低道:“要你管?”
  酒保大笑开,这才引得本沙明微微转眸望向身边。
  是一个身形娇小的侧影,穿有些正式的黑色燕尾服,头上还戴着高高的黑色礼帽。那帽子够高够大,几乎将他整颗脑袋都盖住了,只勉强露出耳垂到下颌一带线条,隐约可以瞥见一撇小黑胡。
  此时此境,本沙明对任何人都没有兴趣,于是就连观察身边人都是反应略有迟钝的。可是这一看之下,先前吞在嘴里的一口啤酒却险些都喷了出去!
  就算是这样的男装,就算还隐约能看见一撇小黑胡,可是只需这耳垂到下颌的线条,也足够他认出来是谁!
  ……多少次动情的时刻,他不敢深入,只能懊恼又挣扎地一次又一次咬着她的耳垂,唇沿着她这段线条滑动。
  他怎么会认不出,他化成了灰也能认得出!
  她来了,可是她竟然是用这样的面貌出现在了他面前……
  天,她在玩儿神马?
  燕余也知道自己这副模样逃不过小笨的眼睛,她觉得好丢人,好像赶紧找条地缝钻进去。
  这主意是小妹出的,她要是早知道小妹帮她出的主意是这样的,那她最初就不求助于小妹了……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。
  小妹竟然用一个月时间,亲自设计和缝制出了这样一套符合她尺码的男装。等她从法国回来,小妹就直接从中国城杀过来,抓了她去试衣。
  她穿上就傻了,小妹却满意地帮她再粘上两撇小黑胡,拍着她肩膀自信满满地说:“放心吧,我保证那笨小子见了你这模样,会立马扑上来,再也冷感不了。”
  小妹的用意她都明白,可是从小到大她压根儿就没干过这么惊世骇俗的事儿。紧张之下她只能哀求小妹:“能不能,换个别的法子……”
  小妹端着肩膀冷笑:“你那个小笨,虽说叫‘笨’,实际上可是一点都不笨。你若不给他下一剂猛药,他还有的是借口拖着你。他心里那个该死的结,其实系着的是他自己那颗傲娇的心,就算你说不在乎,可是他自己还得跟自己在乎个没完,反过来还得拿你当幌子。”
  “重病就得下猛药,先堵上他的嘴,让他什么借口都说不出来才行。否则啊,你就等着他跟你没完没了地兜圈子,一直继续这么荒废着时间吧。”
  燕翦小金豆子似的一番话说完,燕余也只能垂下头。
  燕翦叹口气走上来,抱住燕余:“……其实就算兜圈子也不怕,反正还有一辈子的时间。可是你难道忘了,也许小笨的情况不一样,他也许没有那么长的时间可以浪费。”
  这一句话终是戳疼了燕余的心,让她抬起头来,坚定地向小妹点了头:“燕翦你说得对。”
  这一刻,燕余虽则害羞,可是却还是鼓足了勇气转过头来面对他,面上涌起红晕,却努力保持从容,甚至抬手向他打招呼:“嗨,你好。不介意请我喝一杯吧?”
  看样子,她非但不想结束游戏,她还想继续玩儿……
  小笨咬咬牙,将嘴里那口酒使劲咽下去,然后盯着她手里攥着的那杯烈酒。
  “已经都要了这么烈的酒,你确定自己还能喝下另外一杯别的酒?”
  开玩笑,他敢打赌,她这一辈子喝过的酒也只限于烘焙甜点里做过的酒心那种。她今儿还点了店里最烈的酒,还要再让他请她喝一杯?
  燕余脸上又一红,连忙垂下头,借助高高的大礼帽挡住满脸的羞愧。嘴上却不能服输,故意哼了一声:“谁说不能?”
  仿佛赌气,她将手里的烈酒仰头就都倒进嘴里。
  本沙明拦阻不及,手伸过去,她的酒也已经滑下了喉咙。她想咳嗽,可是不想丢人,只能硬生生憋住,一张脸由绯红憋成了酒红。
  他咬牙,真是又气又无奈,急忙跟酒保要冰水,让多加冰块。
  酒保都被闹迷糊了,看了一眼燕余,又看向本沙明,手忙脚乱地将冰块洒了一桌子,反倒没几块落进杯子里去。
  本沙明也顾不得,急忙伸手抓过冰块来,一手攥住燕余的颈子,迫她张开嘴,往她嘴里填。
  本沙明的动作有些直白,有极强的沾有欲,周围客人不明就里,不免有些看不过眼。
  旁边一位男士走过来,担心地拍了拍燕余肩头,轻声问:“你没事吧?”
  那人又抬眼盯了本沙明一眼,问燕余:“小兄弟,你认识他么?”
  冰块终于缓解了嘴里的烧灼感,燕余放松下来,却已是醉了。
  她转头向那位男士红着脸笑:“啊?呵呵……我,我没事。”
  醉眼里不自知地漾起妩媚,酒精帮她撕开了一向的矜持,她媚眼如丝地瞟了本沙明一眼,继续吃吃地笑:“他?我不认识他啊。”
  现在是个游戏,她不是汤燕余,她甚至不该是个女人,她得,嗝儿,是个男人。
  他心里的结不就是卡在这个地方么?他不就是觉得他跟马克在一起过,他在别人眼里是个喜欢男人的人,所以他才觉得自己不能跟她在一起么?
  那她,她就也当个男人好了!
  所以,此时此刻,对着生人,她不能承认认识他啊。她要当男人,嗝儿,她现在不是汤燕余,她是个——爷们儿!
  那位男士登时一皱眉:“你不认识他?”便自觉回护燕余,将她与本沙明隔开距离。
  本沙明面色变冷。他本就是杀手,那股冷凝起来的气场,叫人心惊。
  可是显然那位男士也是小镇出身,血管里还流淌着当年祖先那属于沙漠的热血,所以并不惧怕本沙明。
  这边剑拔弩张,酒吧里的本地酒客就也都自觉起身,围拢到了那位男士身边。小镇传统,如果有外人敢来挑衅,必定一致对外。
  情势有些紧张起来,燕余却被那一杯烈酒灌得,还有些分不清眼前情势。她只是看见身边呼啦围上来这么多人,她还笑眯眯地跟大家打招呼,嘴上缺了把门儿的一个劲儿说:“我,我是男人;我,我不认识他……”
  本沙明盯着这样的燕余,趁着她还没引发更大的乱子前,倏然伸手将她抓进怀里。
  燕余惊呼:“哎?哎我怎么到你怀里来了?你松开我,我——我现在不认识你啊我!”
  本地的酒客也都一惊,继而愤怒围拢上来。为首那位男士命令本沙明:“放开他!”
  本沙明眯眼冷对那些人,非但没松手,反倒将燕余直接扛上肩。
  今天,他已经在忍耐。只因为他明白,这些人上前实则是为了保护她。就为了这善意,他就不能跟他们动手。
  燕余被扛上肩,直觉眼前天地倒转,惊得直叫:“哎?怎么了这是?”
  本沙明无奈,轻轻咬牙,抬手拍了她一记:“闭嘴!别再惹事了!”
  燕余听得模模糊糊,“惹事?我没惹事……”
  本沙明闭了闭眼,再掐了她一把:“够了!再闹下去,会叫绅士们以为你家男人管不住个婆娘……”
  本沙明不想动手,可是眼前的情势已经剑拔弩张,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害,他只能抬手一把扯掉了燕余头上的大礼帽。
  不说这大礼帽还好,他一扯,这肚子里就都是火——这么高的礼帽,按理他将她扛上肩膀,就应该自己掉下来了;可是好嘛,人家这顶非但没掉,而且就算他伸手去扯竟然也要费了点力气才扯得掉。
  原来里面还加了别针,这种专业的手法,他一看就知道是汤燕翦的主意!
  大礼帽被扯掉,燕余的一头长发随之滑落下来。
  此刻旁观众人才看出来这竟然是个女子,边都有些发愣。
  本沙明咬着牙讪笑:“我们家的女人,担心我独自来酒吧买欢,这才故意乔装改扮了来跟踪我……让各位见笑了,我先带着婆娘回去,好好教训。”
  小镇里还保有粗犷淳朴的民风,众人便都笑了。那位之前出头的男士走上来用肩膀撞了撞本沙明:“嗯哼,这样的婆娘是该好好好好抽一顿鞭子。”
  本沙明挑了挑眉。
  那人不想让本沙明误会,便促狭一笑,又撞了撞本沙明的肩膀:“嘿兄弟,你懂的……”
  本沙明一怔,便也懂了,一张冷峻的脸上倏然被红晕覆盖。
  有些狼狈,他赶紧扛着燕余就走。
  就近寻了间酒店,进去开了房间,抱着燕余进洗漱间,想用冷水帮她拍拍脸,让她清醒清醒。
  可是那甜软的小醉猫却自行缠了上来,推开他沾了冷水的手,坐在盥洗台上盘住他的腰,便送了柔软的唇……
  水声仍旧哗哗,她嘴里还有烈酒的味道,他也仿佛被酒意染醉,这一吻便怎么都停不下来。
  她勇敢地攀附着他,唇上的小胡子已经被撞歪了还不自知,迷蒙又明亮地盯着他的眼,醺然却又清明地说:“……你不是说,你喜欢男人么?那你看看我,我啊,就是男人啊!”
  “本沙明,我愿意你把我当男人对待,你可以随便用你对待男人的方式对待我——我不怕的,我绝对不会躲闪。只要你,只要你——别再推开我……”
  她说得那么勇敢,那么坚定,可是她自己却不知道,她眼中还是泄露出了那么多的委屈。
  他看得心旌摇曳,却也同时心痛如绞。
  他能想到他每到动情处却最终推开她,虽然是为了保护她,可是对于她来说却意味着多大的伤害……
  他说不出话来,只能一再地吻她。
  燕余叹息着抱紧他:“……小笨,要我,好不好?”
  那个午后,那个傍晚,连同那一整个晚上。
  他只隐约记得自己抬头看向墙壁,白墙上倒映着他与她的身影。
  他看见自己的姿态,看见自己——越发自如和娴熟的动作剪影。
  他只是不知道,原本那样子是被明亮的阳光映成的,怎么那么快就变成了胭脂色的夕阳,而再一抬眼就又换成了窗外筛进来的街灯光……
  时间,怎么会在他跟她在一起的时候,过得如此之快?
  他没认错,跟他在一起的这个女子,真的是个巫婆。
  这个巫婆穿着男装,嘴上还挂着歪歪斜斜的小胡子,却带着他——走进了崭新的世界。
  那个世界,他一向只能想象;那个世界也曾经一直被他视为畏途。
  可是她牵引着他走入,不容他胆怯,更不准他退却。她坚定又执着地鼓励着,也催促着,直到他慌乱之下竟然——还是夺门而入。
  那个世界,无法用语言描摹的繁花似锦,异彩纷呈。
  眼前可见的所有,都宛若宝石和星光一同璀璨。
  他叹息着,只觉自己置身甜点造成的天堂。
  眼中见到的是璀璨和神奇,可是身子体验到的却是——处处甜软。
  那个世界让他着迷,让他稍微离开便想着再重新回去。而她给了他极大的包容,无论他想怎样,她从无半点抗拒,纵然羞涩,也全都接受。
  她只如甜点一样,贴着他,顺从地,将她自己的全部,全都绽开……
  直到最后……
  他疲惫阖上眼,抱住软腻的她,半睡半醒地问:“……我,是死了,还是活着?”
  她含笑,却还是不自觉地噙了泪花。
  “我不叫你死,你就不准死……你说了我是巫婆,巫婆都是有魔法的,所以就算死神来敲门,我也会打败他。”
  他心满意足地跌入睡梦,含笑点头:“好……巫婆,我都向你认输,死神都打不过我,就更不是你的对手。”
  燕余放心微笑,钻进他怀里,轻声说:“……死神一定没吃过甜点,所以才会那么冷酷。如果他来了,我就请他吃甜点,甜死他。”
  小笨在梦里乐出笑纹。
  亏她想得出来。
  这个,巫婆啊。
  杀手本沙明……向你缴枪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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