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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时至今日,今时,才算是释怀。
  阮奕闭眼。
  听窸窣的衣服摩挲声上前,阮奕再睁眼,见是赵江鹤在皇后跟前叩首,“是微臣约束内子无方,请娘娘责罚,犬子已没(mo),内子已受惩治,还请娘娘网开一面,留内子性命,微臣愿意领罪!”
  王氏怔住,转眸看他。
  赵江鹤低头拱手,眼中猩红。
  从他利用王氏试探安平开始,到他失手将安平推入曲江,才生出了这后来所有的事端。
  王氏是他妻子,她做出这些事,他本就难逃干系。更何况,所有的事情,都从他害死了安平开始。他即便不以退为进,在皇后跟前认罪,一样会有御史参奏本。
  阮奕能告诉他和王氏,安平和锦诺的身份,那便是一切在皇后心中都有定论。
  他认不认罪,其实结果都已经注定。
  他只是不甘心。
  不甘心他的仕途就此断掉。
  原本他在朝中已是新贵,假以时日是能与当年的宴书臣比肩!
  他想护住王氏,也想护住他的仕途,他只能以退为进。
  安平应在十余年前就被处死,他也是在十余年前在京外救下的安平。
  以陛下和皇后对安平的态度,此事一定另外有隐情。只要他堵住言官的口,陛下和皇后应当不会想让安平的事在朝中掀起一轮风波。
  他是陛下信赖的宠臣,即便陛下对皇后信任和尊重,做为天子,亦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将他逐出官场。
  他还有一线生机。
  赵江鹤低眉拱手,但良久都未听到皇后出声。
  阮奕也转眸看向皇后。
  皇后的目光盯着赵江鹤,忽然道,“我听说安平是病逝的?”
  赵江鹤心中一凛,阮奕也心知肚明。
  只有王氏一脸怔忪,不知皇后忽然提起这件是何意。
  皇后见赵江鹤怔住,又徐徐开口,“可是赵江鹤,十余年前,有人见到安平最后上了一条江船,但江船折回的时候,只有你一人,并没有安平和旁人,后来不久,就听说安平过世了……”
  皇后言罢,赵江鹤浑身僵住。
  一瞬间,面如死灰。
  跪着拱手时,手臂都忍不住颤了颤,额头顿时冒出豆大的汗珠……
  阮奕和王氏两人都诧异看向皇后,而后才纷纷看向赵江鹤。
  王氏伸手捂住嘴角,莫名想起了赵江鹤说起安氏过世,要娶她续玄时的面无表情……
  安平是赵江鹤害死的?
  王氏忽然想起自己早前一直疑惑的,赵江鹤对锦诺的态度,他为何能狠心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扔在新沂的庄子上,十余年不闻不问。原来其实锦诺根本就不是他的亲生女儿。
  而他害怕看到赵锦诺,是因为害怕想起安平。
  因为安平根本就不是病逝的,而是他推下江船的!
  原来隐藏这一切的人,其实是赵江鹤!
  她一直以为他是因为安平的病逝耿耿于怀,即便续玄娶了她,同她在一处,还会唤她安氏的名字!
  但其实他是对安平求而不得,最后干脆将她推下了曲江?!
  王氏看着眼前下跪低头的赵江鹤,忽然心中涌起莫名的不安和恐惧,她与这样的人一道生活了十余年,她一直以为他是翩翩有礼,满腹才华,饱读诗书的正人君子,却没想到,是背地里心狠手辣,得不到便将对方毁于一旦的伪君子!
  而她,竟然因为他的缘故要去毒害赵锦诺!
  最后,害死了自己的之哥儿?!
  王氏泪盈于睫,“赵江鹤,你藏得好深!我日日睡在你枕边,都不知道你藏了这么多秘密!你连安平都能害死,你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!你说啊!”
  赵江鹤没有出声,身子在隐隐颤抖。
  王氏继续道,“你杀了安平,却在旁人面前装出一幅深情模样,你安心吗!”
  “我从未想过害死她!”赵江鹤抬眸看她,眼底已是猩红一片,眼眶中的泪水夺目而出,就似压抑在心中十余年的梦魇,在此刻才能公之于世,“我怎么可能杀安平!是我失手,在同她纠缠的时候将她误推到了甲板外。”
  赵江鹤每一声似是都在颤抖,“我伸手抓紧她,我想要拉她上来,但那晚江上的暴雨太大,我抓不住她……我眼睁睁看着她卷入江水中,眼睁睁看着她被江水吞没,眼睁睁看着一道闪电将夜空照亮,整个江面除了浪花,空无一人。我不知道怎么靠的岸,怎么回的家中,更不知道日后要如何……”
  赵江鹤指尖攥紧,死死掐进肉中,也浑然不觉,“我不是有意害死安平的,我害怕看到锦诺,害怕看到锦诺会想起安平,害怕有一日让锦诺知道,是我……是我失手害死了她母亲……我不配做他的爹,她出生的时候,对着我笑,我那时便想,无论日后如何,她就是我的亲生女儿,我一定待她如世上最亲的人……可是我失信了,我失信于安平,也失信于锦诺,我不配……”
  赵江鹤已泣不成声。
  阮奕淡淡垂眸,隐去了眸间痕迹。
  ***
  容光寺内,赵琪趴在床边上哭个不停,虽然姐夫都给赵则之催吐,但赵则之还是拉得都快要脱水了,连站都站不起来。
  “你别哭了!吵死了你自己不知道!”赵则之很有些恼火。
  赵琪继续哭道,“还说呢!你小时候吃鸡肉就有一次咔了骨头,险些就死了,这次也是这样!你要真死了,爹和娘,还有我,还有姐姐,我们要多伤心!谁让你喝那碗莲子羹的,就非喝不可吗,呜呜呜……”
  赵则之无语,“我要赶巧没喝,姐喝了怎么办?”
  赵琪似是真的不哭了。
  赵则之这个家伙喝了尚且如此,姐姐还有七八个月身孕在,若是误喝了这碗不干净的莲子噶,那才是真的后果不堪设想……
  赵琪伸手捂嘴,半晌才道,“那还是你喝了比较好……”
  赵琪忽然破涕为笑。
  赵则之想死的心都有了。
  只是刚才好些,腹中剧痛又来,赵则之掀起被子,捂住肚子便起身,恼火道,“让开让开……快让开,又来了……”
  但赵则之脚下尚且还是软的,一侧的小沙尼赶紧扶他去净房。
  赵琪唏嘘,“这什么莲子羹啊!未免也恐怖了些,都要了人命了!”
  赵琪言罢,又转向身后的赵锦诺叹道,“幸好是赵则之这身强力壮的家伙喝了,要是姐姐你喝了,那才是出大事了!”
  赵琪还在庆幸,言辞间也似松了口气。
  杜鹃听得不禁低了低头。
  海棠则伸手扶了赵锦诺起身,赵锦诺一手撑着后腰,一面笑道,“是啊,幸亏有则之在,帮我挡了一回。”
  赵琪挠头笑笑,“他是男子汉嘛,他不做谁做!”
  赵琪悄声道,“不过这次好像真的很厉害,都两天了!”
  赵锦诺忍俊。
  不厉害,她心中的气要怎么出。
  谁让则之是王氏的儿子!
  她都要给她下肚,让她出个口恶气,顺便让阮奕去吓一吓王氏和赵江鹤也不过分!
  “海棠,你留下来照看下赵琪和则之,杜鹃,你同我出去走走,先前一直紧张,又闷太久,有点吸不上气。”赵锦诺吩咐,杜鹃连忙上前。
  临近黄昏,两人在后山慢慢散步,晚霞落在山头上,熠熠生辉。
  “谢谢你,杜鹃。”赵锦诺淡声。
  若是杜鹃没有告诉她前因后果,今日在容光寺许是不是此番光景。
  杜鹃上前,在赵锦诺跟前跪下,抬头看她,“其实大小姐一早就看出来了,只是在等着奴婢说,好给奴婢一个机会,奴婢其实都知道……”
  赵锦诺撑腰笑笑,“我怎么记得,你早前没有这么聪明的?”
  杜鹃微楞,既而也笑笑,只是笑中含泪,“奴婢以前做了不少错事,也知道大小姐不同奴婢计较,出了这样的事,奴婢无颜面再待在阮家,请大小姐安排,去何处奴婢都愿意,庄子上,乾州,新沂都可,只要大小姐不追究我家中弟弟妹妹……”
  杜鹃给她磕头。
  赵锦诺轻叹,上前扶她起身,“起来吧,我有事安排给你。”
  杜鹃诧异。
  但赵锦诺有身孕,总不能一直让她扶自己,杜鹃一面起身,一面抹眼泪。
  赵锦诺轻声道,“赵江鹤和王氏流放了,赵琪和则之还不知晓,自古流放途中总会死不少人,从这里到圆州要有大半年路程,你替我看着赵江鹤和王氏,不要他们在路上有什么动作,也打点好途中,让他们安稳到圆州就是,这是我吩咐给你做的事,可记得了?”
  杜鹃错愕。
  大人和夫人都流放了,怎么还能做得出小动作?
  大小姐是怕大人和夫人死在流放途中,所以特意让她去照看的。
  可是,大人和夫人早前是怎么对小姐的……
  杜鹃不解。
  赵锦诺笑道,“他们是龙凤胎的父母,他们若是过世了,龙凤胎会很伤心,早前在家中,龙凤胎是对我最好的人,也是在赵家我仅有的一段开心的日子,当我还给龙凤胎的。”
  杜鹃破涕为笑。
  “去吧,别同旁人说起,说起我也不会承认。”赵锦诺再叮嘱。
  杜鹃福了福身。
  杜鹃转身,正好阮奕上前。
  他已到了许久,之前锦诺同杜鹃的话,他悉数都已听见。
  “等回京中,要怎么同龙凤胎说赵江鹤和王氏的事?”赵锦诺问起。
  阮奕应道,“在户部的时候,贪.污了巨款,所以流放,祸不及子女。”
  赵锦诺愣了愣,“你怎么做到的?”
  阮奕笑道,“娘娘帮忙的。”
  “可是觉得我心慈手软?”赵锦诺看他,眸间不禁弯了弯。
  阮奕伸手牵她,一面往容光寺回,一面应道,“你做什么决定,我都尊重和支持。”
  赵锦诺温声道,“己所不欲勿施于人,早前在新沂庄子上,我就羡慕旁人有爹娘在身边,也不止一次想,我娘还活着该多好,无论赵江鹤和王氏如何,龙凤胎对我一惯亲厚,父母的事,又如何要让子女来承担?若是止步于此,那赵琪和则之日后就不会有恨意。如同当年,王氏若是没有这么多恨意待我,那许是今日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样。她做不到的事,我能做到,因为我不是王氏,我分得清谁对我,我该对谁好,所以,不会让仇恨的种子再继续种下去。王氏在意她的一双女儿,如今不得不和儿女分开,对她的惩罚并不轻;赵江鹤害娘亲与我分开,但这十余年他应当一日内心都未安稳过,他也会继续愧疚一生,所以,大白兔,我觉得这一切都是最好的结局,你能明白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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