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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女侍不禁在心里感叹, 皇后过于贤惠。又不是番邦进贡的食材。弟弟弟妹孝敬的,何必给他人。
  别人或许不清楚皇后早两年多么凶险, 她心腹女侍很明白,离油尽灯枯只差一步。她在清河村四个月,好人一般回来。以至于皇后的女侍格外在乎清河村送来的食材。
  —
  宫里年年都会收到地方上送来的橘子。但那些橘子离长安甚远,此刻不是在路上,就是才摘下来。长安天干物燥,皇帝剥一个冰冰凉凉甜如蜜的橘子,心情舒畅,对左右小黄门道:“混账东西有时候也很懂事。”
  小黄门可不敢附和,陛下骂得别人骂不得,哪怕别人是国舅爷。
  “说是送来几车。除了晋阳公主殿下,殿下们都有。奴婢听说连襁褓之中的十四皇子也有。”
  皇帝无奈地摇头:“皇后哪会漏了他啊。一人得几斤?”
  小黄门:“奴婢忘记问。不过听说有山珍。”
  皇帝跟喜儿说过往后不必准备山珍。清河村后的那座山属秦岭山脉,他和皇后想吃新鲜的大可令人进山采摘。“山珍”二字令皇帝意识到这里头有事。
  晚上见着皇后说起他的疑惑,皇后不禁恭维:“什么事都瞒不过陛下。兄长干的好事,气他过门不入。还嘟嘟囔囔抱怨在东宫看到有为差点吓掉魂。”
  翌日,皇帝吃着橘子愈发心情畅快。文臣武将前来奏禀,临走时都得到几斤橘子。
  橘子不是稀罕物,可此时的橘子很新鲜,长安没有,包括福满楼。此时又恰好瓜果只剩柿子在枝头,世家勋贵也缺新鲜瓜果。然后就是这一日太极宫外宛如东西市,有事的来得理直气壮,无事的就给皇帝请安。
  未时左右,终于没人了,皇帝的半车橘子只剩几斤。皇帝身边的宫女宦官见惯了山珍海味绫罗绸缎,不该心疼几个橘子才是。只因皇帝向来和善,时常会把多出的新鲜瓜果赏给身边人。小黄门和宫女等着皇帝过了新鲜劲赏他们,结果连橘子皮都没了。
  小黄门跟皇帝抱怨文臣武将不见外。皇帝看到文臣武将这么给他面子很是高兴,不在意的表示几个橘子而已。小黄门料到他会这样讲,就问他吃什么。皇帝笑着对他说:“朕有皇后。”
  晚上就去找皇后打秋风。皇后忙着数落稚奴吃凉的毫无节制,小脸都吃黄了,骂他是不是又想生病。稚奴一看皇帝老子来了,计上心来:“父皇想吃还没呢。”
  皇后愣了愣:“你说什么?”
  “母后应当问父皇。”
  皇后转向皇帝,稚奴见状悄悄往外移。等皇后想起他,晋王殿下早跑没影了。
  话说回来,福满楼的伙计碰到拿着橘子回家的文臣武将,顿时想起清河村的橘子熟了。翌日,他们驾车前往清河村。
  没几日,福满楼门外堆满橘子。
  因为整个长安只有他一家有橘子,短短半日就被一抢而空。
  太子得了半车橘子吃不完,詹事府诸人都得十来斤,包括有为。橘子味美,有为同僚就问福满楼的橘子是不是他家的。有为听出同僚言外之意:“我舅舅和舅母种的。我父母姐姐姐夫帮舅母舅舅做事,家里一切开销由舅舅承担。
  詹事府诸人顿时不敢叫钟有为代买。
  喜儿果园里有两种橘子,十一月前后一批,年底还有一茬。早橘卖完,远路的橘子也到长安,喜儿改请村里人做柿饼。
  十一月底,柿饼运到长安。福满楼的伙计给柿饼穿一层华丽外衣,其实是用画着柿子样的纸包起来——柿饼成了走亲串友的点心礼品。
  东西市杂货铺的东家听说清河村也有次一点的柿饼,素不相识的两位东家不约而同地带着伙计前往清河村买变蛋,买山珍干货,顺便买柿饼。福满楼给柿饼穿华服,他们可以给柿饼穿素衣。
  “清河村”三个字早已传遍长安东西市,哪怕他们买的柿饼跟长安的一模一样,清河村的柿饼也比长安的好卖。
  清河村如今的柿树都来自喜儿果园,园子里的果树年年都会饮用稀释后的玉佛空间水,柿饼自然比长安的甜。
  物超所值,腊月中旬,两位东家来一趟,等到年底又来一趟,买柿饼和自家吃的橘子。喜儿的橘子贵,杂货铺往年卖的东西便宜,客人也是坊间平民,突然说自己卖的橘子跟福满楼的一样也没人信。所以这个钱只能像福满楼那么大的酒楼能赚。
  村民都尝过喜儿的柿饼,确实比他们随便种的滋味好,所以往年看到福满楼只找喜儿买柿饼也嫉妒不起来。今年他们的柿饼卖的一个不剩,也是因为喜儿的柿饼贵,杂货铺只能找他们,他们一时不知该嫉妒还是该感激。不过这种复杂的情绪也只持续大半个月。
  村里没了柿饼,村民准备年货过冬,忙起来就把此事抛之脑后。
  有的人懒不是真懒,而是种的东西无人问津,慢慢就变得松懈懒散。今年两家杂货铺东家突然而至,指着多赚点钱的村民就觉得以后勤快点,兴许还能遇到这种好事。
  年底,喜儿给石榴剪枝,村民去帮忙。园子里的空地留着种常用的药材,剪掉的枝条无处栽种,村民就给亲戚送去,或者种到河边地头。
  前村的人看到清河村的人赚钱,也来帮喜儿修柿子树,请喜儿教他们嫁接育苗。
  喜儿和家人把葡萄树枝剪掉就放自家门外,谁需要谁自己来拿。没人要就等晒干了就用来引火。然而没到天黑,一堆葡萄树枝就被前村和本村村民瓜分殆尽。
  年初二,陈冬日驾驴车载着妻女回他哥家,看到兄长院里种的菜才跟如梦初醒似的对小薇说忘了给他哥留点。
  小薇以为大伯哥更想在房前屋后和院里种菜。闻言就叫陈冬日勤快点,舅母定会挑几株小的叫他送来,兴许今年就可以结果。
  回到家中,二郎劈柴,陈冬日叫他歇着,二郎拿水桶,陈冬日先一步去井边。喜儿抱着身上暖呼呼的小金毛问:“陈冬日,又想要什么?”
  小薇一听舅母主动提起,才说忘了给她大伯哥留葡萄树和柿子树。
  喜儿:“还以为你们不要。”
  陈冬日连声说要。开春,果树可以移栽,喜儿挑三棵柿树——一棵脆柿,一棵可以做柿饼,一棵吊柿,还有两棵葡萄树。今年便可结果,但只有零星几个。
  当年就可以看到收获,陈冬日哥嫂认为这是个好兆头,很爱护这几棵树。闲着无事又来帮忙,顺便向喜儿请教种植方法。
  陈家离清河村远,陈冬日大哥也是到了村里才知道村民种的柿子也可以卖到长安。他本想学喜儿包地,他积蓄少,打算租四五亩。
  寻常百姓存点钱不容易,二郎不希望他的钱打水漂,就问他村里有没有见不得别人发达的人。陈冬日大哥顿时不敢惦记此事。
  二郎接着又表示姐夫上了年纪,不能帮他和喜儿给果树浇水施肥。如果他愿意,果园里忙的时候叫陈冬日去找他,亲兄弟明算账,工钱跟去城里做事一样。喜儿的两个哥哥帮他们干活也是如此。
  这一年喜儿只种五亩,五种药材。喜儿不敢全指望玉佛空间,她和二郎认真学习,又带着谢礼向城里大夫请教。五亩药材活了八成,第二年才扩大种植,然后浇稀释后的玉佛水。
  种药材的时候,喜儿的哥哥嫂嫂侄女侄女婿,陈冬日的兄嫂都来帮忙。还有一些打着自愿帮忙,其实想偷师的村民。村民愿意用劳动换技术,喜儿也没吝啬。喜儿只讨厌贪得无厌不劳而获之人。
  这一年有为、金宝和铁柱都回来过,金宝住五天就走了,有为和铁柱比他多几日。父母劝他们早日娶妻,很想为自己拼一次,博个好前程的三人都表示不着急。
  有二郎和喜儿两个离经叛道的长辈做表率,三人毫不担心无儿无女——没有子女以后自有其他机缘。
  一年又一年,春风吹绿了清河村两岸,京师传来消息,皇帝御驾亲征。二郎收到他外甥的信,简直想自戳双目,来个眼不见为净。
  喜儿见他神色复杂,拿过信看一眼:“高句丽?”不确定地问,“很难打吗?”
  “不是难不难的问题。懋公还没死,柴驸马可为将,他那个姓薛的妹夫也可领兵,何须他亲征。皇后也不拦着。”二郎气得头疼,“都四十八了。还当自己十八岁?”
  喜儿:“你都说有懋公,有驸马,用不着他亲自调兵遣将,兴许他只是随大军过去玩玩。”
  “怎么可能。”二郎看到信就头疼,“收起来吧。”
  喜儿折起来顺手塞腰间荷包里:“今年兕子还来吗?”
  “来不来得问稚奴。年年都是他俩一起。”二郎沉吟片刻,“反正得给有为回信,叫有为问稚奴。”
  二郎把京师的房子过给有为,而钟家东屋依然给有为留着。二郎的同僚比他年长,这几年几乎年年都有人来他家住上一两个月。他们不敢住钟家东偏房,杜如晦以前住的那间正房被小薇和蓼蓝布置成女儿家闺房,成了兕子的房间,他们就住有为房中。倘若一次来三四人,就叫其中一两个去金宝家。
  也不是每个人都像杜如晦、虞世南或秦叔宝、柴驸马一样可以在此待几个月。
  二郎口中“姓薛的妹夫”的兄长早几年病情反复,皇帝叫他去清河村,同来的还有杜如晦。杜如晦刚到那日厨房缸里没有玉佛水,他大抵心理作用,翌日依然比头天精神多了。反倒是薛将军一夜没怎么睡,夜里有点响动就把他惊醒了。
  起初杜如晦还安慰他过几日习惯就好了。然而他跟宇文士及一样无法习惯,决定回秦岭休养。杜如晦纳闷,行军打仗时枕着兵器都可以酣然入睡,怎么听到老鼠野猫鸡叫就睡不着了。
  那位薛将军自己也想不通。兴许因为他越不想在意越在意,越在意越无法入睡。
  喜儿假装不知高句丽在哪儿,问二郎高句丽远不远。二郎抽一张纸画给她看。喜儿问:“是不是越往北越冷?什么时候下雪啊?”
  二郎本能回答:“九月——”抬头看喜儿,“最迟八月底就得班师回朝?”
  喜儿:“也有可能我们刚过中秋节那边就下雪了。”
  二郎回想着高句丽的资料,说道:“不能一举拿下,他明年还得去。”
  皇帝确有此意。
  五月底,稚奴来一封信,母亲病了,他和妹妹不想母亲分心,明年再来。二郎看到信丝毫不担心他那位嫂子,还对喜儿说:“病得巧。”
  天热烦闷,喜儿忙着打扇子,一时没听懂也懒得问。
  九月初,二郎收到一封信,署名有为,内容来自皇帝,先说皇后累病了,瘦了两圈,接着就叫二郎找清河村村正,把东边空地买下来,稚奴前来监工修建。喜儿才明白“病得巧”是何意。
  二郎给有为的回信还没到长安,稚奴和兕子就到了。喜儿问:“怎么只有你俩?”
  到屋里,稚奴把图纸给二郎,二郎直接打开,喜儿勾头看过去,图上主院是三进院,东西跨院是跟钟家一样的三合院。喜儿:“找村里和城里工匠就行了?”
  稚奴点头:“木料也找这边的人买。不必太打眼。反正父亲和母亲也不住。”
  喜儿:“那留着干嘛?”
  稚奴:“给找我父亲的人住啊。”
  喜儿明白,向皇帝奏事的文臣武将。
  “那等匠人忙完,把咱家也修整修整。”
  兕子问:“我的也要修吗?”
  喜儿:“你的房间不用。七间正房修过。屋顶上的瓦都是新换的。我是说两边厢房,还有变蛋棚。”说到此,问二郎,“我把做变蛋的方子给小薇吧?”
  二郎:“你的东西你做主。”
  喜儿问兕子累不累,要不要回屋睡一会。
  兕子看向小金毛。喜儿把小金毛的床移到她房间:“金毛,照顾妹妹啊。”
  小金毛可能听懂了,兕子睡大床上,金毛趴在自己的小床上盯着兕子。兕子睡醒,金毛跳下床把鞋给她。兕子穿戴齐整,用自己的手帕给金毛擦擦蹄子,给金毛穿鞋,然后手拉着手找喜儿。
  二郎有意锻炼稚奴,只叫陈冬日骑着驴跟着稚奴四处找工匠,买木材瓦当等等。
  十月底,二郎送兄妹二人回京。
  二郎回到家,喜儿就问皇后之前生病不是故意的吧,如今身体如何。二郎笑她:“难为你忍到今日。”
  “之前也想问,可每次想问的时候不方便,等方便了又忘了。快说!”喜儿瞪他。
  二郎不敢再逗她:“不是。朝政有太子,可后宫得她操持,她又担心他半道上病了,不听劝阻亲自上马杀敌受伤,忧思过重,没多久就病了。虽然她也知道高句丽不足为惧,可多年夫妻,哪是说不担心就不担心的。”
  “他明年还亲征吗?”
  二郎:“房、杜二人上表劝说,辅机也提议可以令武将领兵,皇后又趁机表示对他的担忧,他哪还敢提这事。”
  喜儿:“高明怎么说?”
  “我没去东宫。”自打有为到詹事府,二郎就没再去过东宫。高明一边无奈他谨小慎微,一边又希望亲近之人都跟二郎一样知进退。
  二郎又说:“皇后在高明不敢有别的心思。否则无需他出面,皇后会先废了高明。”
  “废?”喜儿不禁惊呼。
  二郎:“不能因为她温柔和善,你就觉着她软弱可欺。”
  喜儿当然不会这样认为,只是难以想象皇后愤怒的样子:“东边的房子明年夏天能修好吗?”
  二郎点头:“咱们村和前村那么多人,还有城里工匠指点,明年稻花香时就该差不多了。”
  第二年初夏,钟家往东三四十丈多出一处大宅子。房子竣工第二日,二郎给晋王去一封信。十天左右,清河村来十几辆车,送来各种寻常百姓用的家具被褥等物。
  六月初,清河村来四辆马车,直奔东边大宅子。这次车夫和马车都没回去。稚奴和兕子的车里还有两位宫女。为帝后驾车的人是两名太监,一位年过半百,一位十几岁。
  喜儿跟着马车到东边,低声问二郎:“什么情况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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